《爱上猫咪女孩》 序 于是 夏天 于是,在历经难产个月、无数个与瞌睡虫拔河的难耐夜晚后,我终于完成了第二本书。 呀呼!万岁!我成功地脱离“一片歌星”噢,不、不、不!是“一书作者”的诅咒啦! 你问我有什么感觉?嘿嘿!我只能说——这真是他妈的爽、毙、了(小妹在旁边打岔“喂,形象、形象!”)! 咳咳,歹势啦,一下子大过得意忘形了,不小心把真面目暴露出来,麻烦大家配合一下,自动把我刚才的言论忘了吧。 现在请唤我“文艺气质翩翩关少女” 吐完的人,烦请就定位,咱们正式进入主题,来谈谈爱上猫咪女孩这个故事。 老实说,一切都是“名字”惹的祸。 没错,正因为我太爱“樊少野”这个名字,于是,我开始处心积虑想打造一个理想中的角色,而在我试写过冷酷孤傲、温文儒雅、阳光男孩、郁郁寡欢等等“族繁不及备载”、千奇百怪的形象后,仍然无法将樊少野塑造成我满意的模样,最后只好暂时宣告放弃。 当你愈是在乎一件事,它的难度指数也就不断往上攀升。 在这期间,我完成了大大小孝长短不一的故事,至于可怜的樊少野,则是被我置于抽屉深处的草稿堆中,痴痴地等待重见光明的一日。 终于,某个闲来无事的午后,我重新开放了“樊少野事件簿”经过一番天马行空,顺便和周公哈啦几句后,我的笔记本上赫然多了“嗜书成痴,最受热可可,喜欢小孩子”几个字(别怕、别怕!保证不是好兄弟现身显灵)。 就是这十四个字构成了爱上猫咪女孩这个故事的雏形,让我有了继续写下去的信心和兴趣。 看过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吗?里头的女主角绿(midori)曾经说过“所谓爱是从非常微小或无聊的地方开始的噢。如果不从这种地方开始的话,就无法开始噢。” 仔细想想,写作不也正是如此? 于是,故事仍在继续,而你还在看吗? 第一章 午后的乡野小镇,沿着泥土小径两旁而植的树木各自伸展枝叶,茂密的枝头绿叶形成群荫,遮掩去不少炙人烈阳,一阵夏日特有的薰风轻轻柔柔地吹拂而过,吹动了树梢头,也带来些许清沁凉意。 平日喧哗热闹的蝉鸣鸟叫声不知为何隐逸无踪,四周是一片寂静平和。蓦地,路径一端由远至近地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难能可贵的宁静午后。 只见一个黝黑高瘦的十来岁小男孩正奋力奔跑,他满头大汗的匆忙奔过小径,拐进一栋看似年代久远、沧桑斑驳的日式木屋庭院。 敞开的木门上歪悬着一块小小的、颇不起眼的木牌子,牌子上的行书字体挥洒自然,只简简单单地标明了“樊诊所”三个字。 男孩先恭恭敬敬地伸手将木牌扶正,瞄见停放一旁的老旧脚踏车后,才安心的吁了口气,飞快地甩脱了鞋,打着赤脚踏上前廊。 樊诊所在小镇上开设已有三年之久,主治大夫樊医生不但一人包揽挂号、看诊、配药,还身兼打扫工友,偶尔邻近的妈妈们上门请托,他也得客串义务性的临时保母。 热心善良又好脾气的他是镇上公认的好好先生,不但时常免费出诊,对附近孩子更是慷慨大方,诊所一年四季总摆放着拿不完的糖果、饼干和各式饮料。闲暇之余,他还会说故事、放卡通录影带给大伙儿看,哄得人人服服帖帖,镇上的孩子从此再也不以上诊所看病为苦。 男孩一过暑假就要升上国中二年级,早早脱离了吃糖果、听童话故事的年纪,不过樊诊所仍是他和一群死党心目中的最佳玩乐去处,他们总是没大没小的将樊医生喊成了樊大哥,三不五时也帮樊医生打打杂,个个都是樊诊所的常客,所以男孩对屋内的摆设格局自然也相当熟稔。 他快步沿着回廊前进,来到了散发着淡淡消毒药水味道的诊疗室。 他四处张望,眼睛掠过木架上一应俱全的消毒器皿及药品,又探头望向屏风后一张颇大的深褐色木桌。 桌上的物品整齐排放,有听诊器、血压量计。体温计、数支压舌板、几枝削好的铅笔,还有一叠被镇纸压住的病历表。 男孩见椅座上空荡荡的,颇为失望的微喘几口大气后,端起邻近茶几上的玻璃杯,看也不看,径自将残余一半的白开水喝尽,转身又跑出房间。 他快步来到隔壁房间。这里是让病患休憩的地方,左右角落各有两张单人床,床上各自整齐折叠着洁白的被单,两张单人床之间摆着一张小茶几,上头端放着一盏抬灯、一个茶壶,和数个洗净的倒置瓷杯。 男孩来到这里依然不见任何人迹。 他搔搔头,满脸疑惑,忽然灵光一现,转身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樊大哥,有紧急状况幄!樊大哥——”他转了个弯,途中还经过客厅、客房和主卧室,没多分神,他笔直地跑向回廊最尽头的一间房。 房间的拉门大开,从男孩站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楚看见房间的内部陈设,很显然的,这间房是主人的专用书房。 房中的三面墙全由高达屋顶的大型书柜环绕,光洁的木质地板上也散放堆叠着一落落书籍,俨然像个小型图书馆,从这么惊人的藏书量看来,不难理解屋主必然是个嗜书之人。 男孩跑向门口,叫嚷声仍没停,不过,当他探头瞧见好不容易寻到的人时,忽然就噤口了。 他所要找寻的人正捧着本看来颇为厚重的精装书,仁立在临右侧的书柜前专心阅读,并没有因为叫唤声而中断。 那人专注阅读的侧影散发出一种安详宁静的气息,此时此刻,任何声音仿佛都是种无礼的破坏叨扰。 他的身形高大颀长,体格匀称而完美,很有时装杂志中男模特儿的架式。身上是一件宽松的土色系短袖棉质衬衫,底下搭着同色系的宽管休闲裤,衬衫的下摆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不扎,松散地闲置一截在外,前排扣则松了两颗没扣上,模样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他捧书的左腕上戴着一只纯金手环,样式虽然朴实简单,却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的精细做工质地,尽管设计上偏向女性化,但不知怎地,戴在他的左腕上却一点也不显突兀,反而和他带了点落拓贵族的气质巧妙地融为一体。 “樊大哥。”男孩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他,嗓门收敛压低不少。 樊少野的眼神落在书页上的最后一行,默记左下角的页次号码,摘下鼻梁上的玳瑁框眼镜,这才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本。 他抬起头,墨黑色的长发凌乱披肩,俊逸分明的五官乍看下显得冷冽伟傲,予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但是当他望向男孩时,琥珀色的眼眸盈满笑意,唇角勾勒出一抹微笑,笑起来眉眼弯弯,冲淡了过分俊美脸庞所衍生出的疏离感。 “小四,怎么慌慌张张的?什么紧急状况?”他开口笑问,低低的嗓音和周遭的安宁气氛十分契合,有种能稳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小四听了,不自觉地搔搔他的小平头,露出憨实的笑容,乖乖地报上此行的任务“有一个人倒在宁宁她家的田埂边,老大派我来请你过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他依旧不慌不忙的将手上的书和眼镜一并往角落的边桌放好,抬起头又是一笑。“那么就麻烦你带路了。” “收到!”小四举手做个敬礼的标准动作,脚一蹬,转身又循原路跑了出去。 樊少野则踩着不火不徐的步伐尾随着。 小四跑下前廊的小台阶,左手一只、右手一脚的拾回布鞋再随便套上。 “小四!”樊少野出声唤下举步欲往前冲的小四。 “嘎?”小四疑惑地喊道。 他指指闲置一旁空地的老旧脚踏车,穿了双罗马式凉鞋,走近并牵起脚踏车,面带微笑的拍拍椅垫。“上不上车?” “噢,好!”小四依言跳上后座,迎着风,挥舞着双手高喊“全速前进!” 青绿色的稻穗成群结队的随风摇曳,形成一片美丽的翠绿波浪海,田埂边,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围成个小圈圈,当中有男有女,总共五人,大伙儿叽叽喳喳,闹烘烘地,不知在讨论什么。 一个蓄着利落短发的女孩似乎是众人之首,她双手交叉横置胸前,清秀分明的睑上不见笑容,只专注地遥望着路的尽头。 “老大,”戴着过大黑框眼镜的瘦小男孩名唤司徒况然,他瞄了眼电子表,在一团混乱中对女孩开口“六分二十九秒。小四未免去太久了吧?” “对呀、对呀!我看小四这飞毛腿的外号要换人叫叫看了,樊大哥再不来,那个人说不定就莎哟娜啦了!”另一名魁梧健壮的男孩连忙随声附和。 “什么莎哟娜啦!石头,你这只大乌鸦,没事少在那呱呱呱乱叫!”外号唤“石头”的冯础石身旁的长发女孩柳眉一挑,随手赏了他一记。 石头龇牙咧嘴地护住额头以防二次偷袭,不甘示弱地应道:“断掌女,你凶什么凶呀!” “你说什么?”外号唤“断掌女”的。欢宁杏眼圆睁地双手又腰,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我说你这个断掌女、恰恰北、没人爱,等着做一辈子的老处女、滞销货吧!” 石头顽皮地吐吐舌,不怕死的附赠地一记特大号鬼脸。 “死石头、烂石头!你完蛋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看我怎么修理你!” 宁宁立刻跳上前去,发动第二波拳脚攻势。 石头虽在口舌上和她作对逞强,对她的肢体攻击却不还手,只见体格壮硕的他被个娇弱小女生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左闪右躲,十分狼狈。 宁宁似乎吃定他这点,手脚并用,追打得好不过瘾,对他的容忍退让完全没有良心不安之意。 两人打打闹闹、争执不休,活像一对欢喜小冤家。 “石头、宁宁,安静!”为首的短发女孩不悦地蹙起眉,简洁地下令。 她的话显然比任何警告都还有用,十分有效地制止了众人的喧哗吵闹,现场随即鸦雀无声。 “他们来了。”短发女孩以下颚点点前方。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抬头张望小径那端,果真见到不远处有脚踏车的踪迹,每个人都忘了方才短发女孩的话,兴奋地挥舞双手,又叫又跳,大声嚷嚷道:“樊大哥,小四,我们在这里!” 少野还没完全停下脚踏车,小四已动作敏捷地由后座一跃而下,奔向大家。 孩子们蜂拥而上地围住少野,你一言、我一语,都迫不及待想向他报告最新状况。 “樊大哥,那个人好奇怪,全身脏兮兮地倒在路边,衣服上还有血迹,说不定是从某个黑道组织逃出来的喔!”石头抢先一步发表个人感想。 司徒况然习惯性地推了推下滑的镜框边缘,慢条斯理地说:“樊大哥——”“樊大哥,”宁宁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挤身到少野跟前,方才和石头对峙的凶巴巴模样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睑甜美笑意,就连说话语调也接了几分娇嗲。 “爸爸昨天才喷过农药,那个人会不会是被薰晕的呀?” 少野还来不及回话,宁宁身边突然又冒出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她一手抱着泰迪熊布偶,一手拽住他的衬衫下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睁着灿灿双眼紧盯着他。 少野低下头摸摸小女孩的柔柔发丝,朝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樊大哥,我觉得”众人仍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 “住嘴!”短发女孩再度下令,立刻有效地控制住混乱场面。“让路。” 指令一出,所有人迅速退至两旁,俨然成了列队迎宾的画面。 少野一派轻松地任她指挥大局,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将视线移转到背对着自己。侧身躺在地上的众人焦点。 当那件不合时令的黑色冬季大衣映人眼帘时,他先是微微一愣,才举步走近,缓缓地屈膝蹲就下来,正对上那人的后脑勺。 孩子们纷纷凑上前,脸上除了好奇,还有更多的莫名兴奋。 “我们不敢随便移动她。”短发女孩在一旁不忘补充。 少野点点头表示赞许,伸出手,轻缓的将那人翻成平躺姿势。 是个女孩!他很意外的发现。 她必定是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不着鞋袜的纤细双足上沾满了泥沙、尘土和血清,脚底板更是伤痕累累。 奇怪的是明明是仲夏时分,她身上却罩了件双排钮扣直达颈际的及膝长大衣,大衣样式不合潮流,还有多处破洞和脱线,但这些显然都比不上已干涸的斑斑血迹还要来得触目惊心。 虽然大衣将她的身形包里得密不透风,但由地暴露在外的细瘦手足推测,冬衣下必定是个瘦弱娇小的身材。 女孩的大半脸庞满是泥泞和污渍,教人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脸上除了狼狈之外,还有两道明显的泪痕,而她的一头黑发仿佛道人刻意以乱刀剪过,显得参差不齐。 整体而言,大概只能以“惨不忍睹”四字来概括形容。 看来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八成是遇上了某种大麻烦,才会憔淬落魄至此。少野不由得皱起眉头细想着。 就在此时,没有丝毫预警的,女孩倏地睁开了双眼,正巧和少野四目相对。 “醒了、醒了!她醒了耶!”孩子们兴奋地叫嚷着。 少野和女孩怔愣地互视对方。 女孩那双澄澈清明、恍若初生婴孩般的晶莹眼瞳眨也不眨,教少野看傻了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在此。 忽然,女孩由一睑迷惑呆滞中回过神来,脸上表情迅速转换成对四周陌生环境的不安,她动作快捷地弹跳起来。 少野没预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幸好他的反射神经还不算迟钝,抢先一步地直起上半身向后退开,避过了与她正面冲撞的可能性。 孩子们随着两人的动作四散惊叫。 女孩跑了没两步,脚底的痛楚如火蔓延,她膝盖一软,再度无力地跌倒于地。 少野好意地跨步上前想扶她一把,她却连连往后退避,将他伸出的友善之手视若蛇蝎。 “你的脚受伤了,要是再逞强乱动,恐怕会有好几天下不了床。”少野蹲下身与她平视,露出笑意,不慌不忙地拉近两人距离,尽责地给予忠告。 女孩依然沉默不语,双手紧握成拳地交置胸前,毫无血色的唇损成了一条直线,神色戒备,如临大敌。 少野能理解她害怕不安的心情,于是放缓了说话语调,试图安抚她一触即发的紧绷情绪。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姓樊,樊少野,是一位医生,诊所就离这里不远,你脚上的伤需要包扎,愿意让我帮忙吗?” 过惯了多年无人伸出援手相助的日子,如今突然有人用这么诚恳的表情和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一时之间,女孩心中满是惶然迷惑。该相信他吗?还是该马上逃跑? 她迟疑地环视四周。那些孩子看来如此无邪单纯,没有半点心机,每张小脸上都透露着期盼,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不知不觉,她已点头默许。 “万岁!”孩子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纷纷欢呼起来。 少野笑了笑,转身朝她指指自己的背。“上来吧。” 来不及犹豫,女孩已在众人的协助下,安安稳稳地靠上他的宽阔肩背。 她的双手自然而然地圈围攀附上他的颈项,刹那之间,她的心中涌升起一股很久不曾体会过的安全感。 她摇摇头,不想分析这份感觉从何而来,也许,她只是累坏了。 “小四,脚踏车麻烦你了。”少野担任领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在美丽的橘红暮色伴随下,朝来时路大步前进。 洗净脸庞后,女孩原本掩藏在泥垢下的真面目得以完整呈现,因为两者相差实在太多,少野和孩子们只能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脸,好半晌说不出话。 这个落难女孩毫无疑问的是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她的轮廓深邃、五官立体分明,很有几分混血儿的味道。无瑕的细致肌肤不知是因长期缺乏日照或是得天独厚,让她在出色的面容之外,平添了清弱惹人怜爱的气质。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玄黑色的灿然灵动双眸,一眨一动问仿佛就凝聚出一潭深渊湖水。 “这个姐姐好漂亮幄!”憨直的小四首先道出心底话。 “真的耶!”从小在赞美声中长大的宁宁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石头赶紧插嘴参上一脚。“我就说嘛,一定是某个黑道老大煞到她,强迫她做马子不成,干脆来个逼良为娼,然后——”“石头,够了!”为了不让他天马行空的连续剧情节无止尽地往下发展,短发女孩只好出声喝止。 虽然是童言童语,少野还是得承认孩子们的赞美并没有言过其实,这么罕见的美丽女孩,连他都忍不住看傻了眼,一时忘了分内职责。 他笑了笑,在众人的热烈讨论声中,手脚熟练地备齐药品,开始清理伤口。 由于女孩拒脱大衣的莫名坚持,少野只能暂时清洗她满是泥沙和伤痕的双脚,做些适当的敷药包扎工作。 漫长的消毒过程中,女孩强忍痛楚,咬紧下唇,哼也没哼一声,忍耐力之强,连少野也不得不打从心底佩服。 虽然她眼中的惊惶及不信任感已减少许多,但无论少野问什么问题、说什么话,她始终听若未闻,紧抿着苍白的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孩子们的耐性告罄,纷纷就现况展开第二场热烈讨论。 “樊大哥,她该不会是个哑巴吧?”石头凭着他的独家大嗓门,在混战中抢先夺得问话权。 “狗嘴吐不出象牙!”宁宁当然没忘记她的本分,开口咬了他一句。 “卜欢宁,你什么意思?”石头朝她怒目而视。 司徒况然笑吟吟地插嘴来上几句“石头,不是我爱说你,连这么简单的俚语也要劳动翻译人员,可见你的国文造诣真的很差!” “司徒况然,你这叛徒!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石头膘他一眼,语出威胁“别忘了你的ps主机还在我家,你再不闭上那张大嘴巴,我就把它扣押下来当永久‘人质’!” 司徒况然一听自己的主机身陷险境,马上乖乖地闭上嘴。 “阿况,别理他,大不了我买一台新的赔你!”宁宁不忘做做国民外交,拉拢邦交。 “冯础石,你这卑鄙小人!” “不敢、不敢,再卑鄙也比不上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石头皮笑向不笑地回道。 “你——”宁宁咬牙切齿地喊道。 “我怎么样?我长得太帅了是不是?不好意思啦,这都得感谢我爸妈的优良基因!”石头凉凉地回道。 在两人的摔嘴声中,少野乘隙到厨房倒了杯牛奶,送到女孩面前。“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渴吧?喝不喝牛奶?” 他这举动纯粹出于一番好意,没想到却真的引起女孩的全副注意力。 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牛奶,迟疑了大约五秒钟,终于还是抵抗不了牛奶对她的诱惑力,动作飞快地抢过杯子,把近五百c。c。的牛奶一饮而荆当空的玻璃杯送回他眼前时,她脸上流露着意犹未尽的渴望表情。 孩子们看见这奇怪的一幕,全停止争执吵闹,焦点重回女孩身上。 “栩栩,麻烦你到厨房把牛奶拿过来。”少野一脸饱含兴味的笑容,对着带头的短发女孩说道。有意思,总算出现一样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了。 栩栩衔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捧出整瓶牛奶,正准备倒人杯时,女孩却不由分说地抢过来,捧住瓶身。嘴就瓶口,仰头往嘴里灌。 众人全对她这种狂饮牛奶的方式愕然不已,个个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喝完瓶中最后一滴牛奶,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下空空如也的牛奶瓶。 “我的天啊,她真的全喝光了耶!”石头摇摇头说。 “而且是一滴不剩。”阿况面无表情的补充。 “不会吧!”小四仍是一脸无法置信。 “这这真是太神奇了!”宁宁只能借助广告词发出赞叹。 一向沉稳的栩栩虽没开口表示意见,却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讶异的神情。 只有少野,还是维持他一贯的招牌笑容。 这时,始终抱着泰迪熊跟在少野身侧,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的小女孩,忽然指着女孩,没头没脑地送出一句“喵喵。” 大伙儿马上被接踵而至的第二项奇迹吓得倒抽口气。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天哪!从不在陌生人面前说话的欣欣居然肯开金口?! 看来明天的太阳不打从西边出来的机率是微乎其微了! 宁宁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蹲下身问道:“欣欣乖,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给姐姐听好不好?”她的表情掺杂了几许不安和兴奋。 欣欣没让她失望,依然是一样的动作和手势,清清楚楚地重复一次“喵喵。” “喵喵”于是成了拒不开口的女孩暂时的代称。 第二章 他们已经面对面地僵持了整整一个小时。 劝哄、讲道理、威胁利诱,少野试尽了各种方法,就是无法让喵喵乖乖就范的进浴室。 喵喵紧抓着大衣前襟,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只摆出一副“生人匆近”的小刺猬模样,仿佛打定主意只要他胆敢再进一步,她就会咬得他皮开肉绽。 少野重重地叹口气,情感挫败。从小到大,他还没尝过被女孩子拒绝的滋味,想不到今天会沦落为这倔强小女生的手下败将。 突然间,他灵机一动,露出最迷人的招牌微笑,一睑诚恳地提出建议“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只要你肯洗澡,我明天就买家庭号的牛奶请你喝,怎么样? 这个交易很划算,考虑一下吧。” 一听交换条件是自己最爱的牛奶,而且还是家庭号的超大容量,相较之下,洗澡这种芝麻小事似乎也算不上“牺牲”了。喵喵眼中的坚决光彩缓缓地褪去,垂头思考的神情显得颇为犹豫。 唉!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招“牛奶利诱法”呢?真是白耗了一个小时!眼看战术运用成功,少野忍不住暗自窃喜。 仔细考虑过后,终于还是抗拒不了牛奶的诱惑,喵喵以一脸“壮士断腕”的义烈表情点头答应。 顾虑到她行走不便,少野主动的将她打横一抱,却因再度感受到她的轻盈而蹙起眉头。 “你实在太瘦了,以前该不会三餐都只喝牛奶、不吃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总有一天会自动罢工抗议。”她究竟几岁了?看样子顶多不超过二十吧?明明是正值青春娇艳的大好年纪,怎么会把自己打理得活像个营养不良的小难民,仿佛风一吹来就倒了。 他眼底、话中自然流露出的关怀之情,让喵喵不由得愣愣地凝视着他,心底随之浮升起一股暖意。好奇怪,她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什么他会对她这么好?而且,她刚刚不小心发现他笑起来的模样还真好看。 “不信我的话?别忘了我是个医生,不会夸大其词的。”他笑着补充。 她垂下头,敛起思绪,避开他莫名魅人的笑容,乖乖地任他将自己一路抱进浴室。 少野将她安置在马桶盖上,转身打点盥洗用品。“新的毛巾、牙刷,喔,对了,你委屈点,暂时穿我的衣——”他扬了扬手上的运动衣,一回身,却瞧见地伸直了手,食指不偏不倚地指向浴室门口。 很显然的,这是个赶人的手势。 “可是你的脚不方便,也许你需要”见他没移动的意思,喵喵脸一沉,干脆两手并用,又推又拉,奋力的将他往门外送。 “听我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行动不方便”少野高举双手,以示自己绝无任何不轨意图。“好好好,别推了,你让我自己走行不行?喵——”“砰”地一声,猛力掩合上的门板撞上他高挺的鼻子。 没想到她一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样子,力气却相当惊人。少野揉探发疼的鼻子,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后,这才面带微笑地走回厨房,着手为她准备些简单的食物。 “少野,你在吗?我是晚秋。”叫唤声由玄关一路传来。 “嗨。”他一手掀起门帘,斜倚在门框边。 “怎么不出个声?我还以为你又免费出诊去了。”一见到他,穆晚秋整张脸都散发出欣喜光彩,笑意盈盈地道。 少野对“异父异母”的妹妹回以一笑。她的长发绾成了髻,身上是剪裁利落的粉色套装,显然是一下班就直奔这儿。“路上没塞车吧?吃过饭了吗?” 晚秋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遗传自明星母亲的瓜子脸、弯月眉,加上那份与生俱来的雍容气质,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落落大方的优雅风范。 他和晚秋间复杂的亲属关系,源自他多情的父亲樊允开。 樊允开从小出身富豪之家,却没有沾染到一般纨挎子弟只顾享乐的恶习,年轻时就以高明的生意手腕和冷静的判断力得意商场,一手创造了以娱乐事业为发展基础的“headlineentertainment”举凡电视、电影、杂志、广播、音乐界,他皆有涉猎,纵横娱乐业无往不利,俨然是媒体之王。 他性格上惟一的缺点就是天生风流多情,对漂亮的女人来者不拒,这其实是娱乐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项公开秘密。 除了因企业利益而娶进门、却又因病早逝的元配妻子外,他先后有过三任妻子,至于隐而未公开的情人,可说是不计其数,少野的母亲就是他风流情史中的一小段。 十四岁以前,少野一直从母姓“齐”和母亲相依为命,从事餐厅服务生的母亲收人虽然微薄,两人生活倒还过得去,日子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却也快乐无忧。 少野年幼的时候,母亲总是将他抱在怀中摇晃着,以好温柔的语调说:“少野,爸爸就快来接我们噗,爸爸住的地方又大、又漂亮,他还会买很多。很多的玩具给你喔,高不高兴呀?” 他当然高兴,只是他和母亲都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年。 少野十四岁那年,从未谋面的父亲樊允开终于出现了,母亲和他被接人樊家大宅,他才正式人籍为樊家的一分子,更名“樊少野” 从此,他的生命有了重大转折,不但一夕之间多了父亲和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更从一个只能骑单车上学的平凡国中生,跃升为有宾士车和专任司机接送的富家公子。 至于晚秋的母亲,她原本是以性感美艳着称的电视女星,凭着美丽的外表和高明的交际手腕,在樊允开和第三任妻子离异后“有幸”由情妇跃升为结发妻子,得偿所愿地冠上“樊夫人”的称谓,成为樊允开的现任妻子。 晚秋是她与前夫所生的孩子,监护权为前夫所有,但晚秋每个月总会拎着行李到樊家小住几天。 少野和晚秋初识那年,少野十七岁,晚秋则是个刚升国中的十三岁小丫头。另外三个哥哥她理也不理,偏偏就爱跟前跟后的追着少野跑,更奇怪的是,她从来不肯喊他一声“哥哥” 十八岁那年,少野毅然离家自力更生,除了固定抽空返家探望母亲外,便切断了与樊家人的所有往来,包括父亲。 然而,无论少野走到哪里,晚秋总有办法探知他的下落,写信、打电话、发送电子邮件,她始终费心与他保持联系。 这么多年下来,少野渐渐明白晚秋对他的心意,但是感情的事终究勉强不来,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单纯的妹妹和朋友关系,不曾改变。 “出发前吃了个三明治,幸好没塞车,要是从台北一路塞到这里,我现在八成还卡在半路上。”晚秋伸了伸筋骨笑说道。 在“headline”担任执行总监一职的她,虽然平时公事多又繁杂,而这里离台北的车程也不算近,但是只要能见上少野一面、和他说说话,就算要她每天往返奔波,她也不觉得累。 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传来,少野和晚秋同时转头往声音来源望去。 “你坐一下。”少野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去。 晚秋按捺不住好奇心,随他身后一探究竟。 见到正在浴室门口挣扎想起身的喵喵,少野快步上前,将她扶抱而起。“怎么不叫我呢?万一跌伤或扭伤了脚,可不是上个药能简单了事的。” 喵喵依然不说话,只是一脸戒慎地望着他身旁的晚秋。 “这个小女生打哪来的?怎么没听你提过。”晚秋忍不住问道。她不过才几天没来,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 “你可问倒我了。”少野笑笑。“你先到客厅坐坐,如果饿了,自己进厨房弄点东西吃,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 “好。”看着少野抱着喵喵走向客房的背影,不知怎地,晚秋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暗处潜伏,伺机而出。这会不会只是她多虑罢了? 但愿如此。 少野抱着沉默的喵喵顺着回廊走向客房。 刚洗完澡的她,身体、发稍飘散着一股清香,干净白皙的肌肤仿佛透着淡淡的光彩,而包裹在宽大运动服下的她如同一朵我见犹怜的出水芙蓉,让少野怎么也移不开恋慕目光。 他的凝眸注视,不知怎地,竟让喵喵睛紧张得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垂下眼脸,两朵红云不自觉地飞上双颊。 布置简单的客房里,角落的单人床早已换上雅致的床单才被套,一双可爱的泰迪熊布偶占据了床头一隅,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这不是那个名叫“欣欣”的小女孩心爱的泰迪熊娃娃吗?喵喵将布偶楼进怀里,不解地望向少野。 少野马上看出她的疑惑。“欣欣特别吩咐我,让小熊留在这里陪你一晚。”他弯下身,大掌在她的脚踝、脚掌处轻轻地按压,抬起头问道;“刚才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他温柔无比的探问举止让喵喵感动莫名,当下几乎有种对他倾诉一切的冲动。 但是不行,因为她很清楚若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就不能轻易将自己的信任交托给任何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初识未深的陌生人。无论如何,她冒不起这个险。 喵喵仍然以摇头代替回答。 “欣欣就和你一样,怕生又不爱说话。不过,从她舍得把从不离身的小熊借给你这件事看来,她似乎特别喜欢你。”少野一边为她重新上药包扎,一边与她闲聊。 他无意勉强她开口,只是想借此让她稍稍放松心情。“很少有女孩子抵抗得了泰迪熊的魅力,对吧?” 她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泰迪熊牢牢地抱紧。 少野见状,不由得笑了。“行了,接下来只要保持干净、多换几次药,过几天就能完全痊愈了。”他收拾好医药箱,没多说什么便起身走了出去。 喵喵意外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失落感顿时油然而生,她无法理解为何会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只好将头埋进泰迪熊的臂弯间,拒绝多想。 “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喵喵还以为是自己的想象,她飞快地仰起头,果真见到他屈膝蹲在床沿。 不同的是,他的手上又多了个餐盘,上头是一杯牛奶和一份三明治。 原来他刚刚是为她准备食物去了。喵喵恍然大悟。 “你一定饿了一整天吧?我做了份鲔鱼起司三明治让你垫垫肚子,先吃点东西再睡,免得半夜闹胃痛。” 再一次,喵喵被少野体贴周到的设想深深地打动。 喵喵听话的拿起三明治小口咀嚼,不知道是纯粹因为食物的关系,抑或是那种被人无微不至呵护着的感觉,她只觉得胃袋中慢慢升起一团暖烘烘的气体,逐渐暖和她冰凉的四肢。 少野顺手抽了张面纸为她拭去嘴边的残渣,不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了。” 他好喜欢看她这种快乐满足的表情,他甚至突发异想,就算现在要他当场再做上一百个三明治,他也绝不会嫌麻烦。 不一会儿,盘中的三明治已被她一扫而空。 “我不吵你了,你好好睡一觉。”他收起餐盘,伸手欲熄灯。 没想到已躺平的喵喵忽然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像是想制止他关灯的动作。 少野停下动作,盯着地表情明显紧绷的小脸。“你怕黑?” 喵喵忙不迭地放开了手,犹豫了好半晌,终于老实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少野拍拍她的头,给了她一抹安抚性的笑容。“放心,我不关灯,你安心的睡。” 于是喵喵安然地合上眼,沉人梦乡。梦中,她依然看得见他的笑容,如此温柔。 “听你这么形容,她的遭遇似乎挺值得同情的。”刚听完少野的描述,晚秋已主动将喵喵的来历往雏妓、受虐少女方面做联想。 少野一笑置之。“不要让想象力过度泛滥了,事情真相还没确定就随便下结论,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只是就眼前事实做推判。”她啜了口茶。“你有什么打算?” “先留她一晚,明天一早,我会通知管区警员,接下来,就看警方怎么处理了。” 想起刚才匆匆一瞥,就已令人难忘的美丽脸庞,晚秋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上一句“难道你一点都不替她担心?” “担心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已经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嘴上虽这么说,少野的心中仍不免有些犹豫。 照理讲,他已经尽到身为一名医生的分内责任,是该交给警方接手处理的时候了,可为什么他会有种放不开手的感觉呢? 喵喵虽瘦弱,却很倔强,似乎有股说不出的奇妙魅力深深地吸引着他。尤其当那双如湖水般的玄黑瞳眸凝望着他时,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衍生出一种渴望保护她、让她免于受任何人伤害的奇怪念头。 “少野,在想什么?”见他陷人沉思,晚秋好奇地问道。 “喔,没什么。”少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妈最近情况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被接回樊家大宅后的日子,并不见得比母子相依为命时来得好过。他因为已正式人籍,身份上是名正言顺的樊家人,亲戚们对他的态度虽称不上和蔼可亲,倒也还客客气气。 反观母亲的遭遇就大大不同了。 由于母亲无名无分,个性又一向温婉善良,从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什么,加上父亲风流成性的个性不改,没多久又娶了第四任妻子,如此一来,母亲在樊家简直毫无地位可言,不但他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她十分不友善,第四任的樊太太也排挤她,一干亲戚更是连正眼也没瞧过她一眼。 饱尝冷嘲热讽和不平等待遇的母亲在长期积郁成疾下,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笑颜,精神呈现耗弱状态,情况时好时坏,不但记忆力大有减退,更连带影响了健康状况。 他曾经几度试图接母亲来镇上同住,她却执意留在父亲身边,不肯离去。屡次劝说不成,再也无计可施之下,他也只能雇个专业的私人看护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周末假日再多抽点时间回樊家大宅陪陪她。 “芳姨最近的精神还不错,时常问起你,直念着等你放假回家,要炖一锅你最爱喝的香菇鸡汤。” “这种小事,妈总是记得特别清楚。”少野笑说道。 “少野,你”晚秋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真的不再考虑樊叔上回的提议?” “爸又派你这个得力助手来当说客了?”他微微一笑,表情自若。“原来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晚秋连忙澄清。“不是的,你别误会了,关于继承权这件事,我一直想找你谈谈,只是没有恰当的机会,今天正好有空,我才会突然提起的。” “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上回樊叔提出要你回家接掌‘headline’的事,你连想也没想就当面回绝,这么做是不是大草率了点,也太不给樊叔面子了?” “既然你当时在场,就应该记得我的回答。我对管理公司既没经验也没概念,与其让一个兴趣缺缺的人接管,倒不如让那些跃跃欲试的人打理,相信成效一定会更好,不是吗?” 他意有所指的反问。 “你是指你那三个哥哥?哼!算了吧,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们。”她嗤之以鼻,显然对樊家另外三兄弟十分不以为然。“老大太过软弱怕事,凡事都作不了决定,身边还跟了个精明干练的老婆,凡事都得请示过老婆大人才行;老二呢,嗜赌成性,樊叔不知道帮他处理掉多少笔赌债了,他还是一找到机会就往赌场钻,至于老三,有企图、有野心,偏偏就是没才干,做事又太过冲动,总是不考虑后果,捅的楼子比完成的事还多。这些事连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樊叔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说,他哪放心把‘headline’交到他们手上?” “别说了,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你说得再多,都只是浪费时间罢了。”少野淡淡地回道。 他从没想过要当什么继承人,说他胸无大志也好、甘于平凡也罢,对他来说,做个小镇医生,能帮助人们,每天和一群活泼顽皮的孩子们嘻笑玩闹,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生活。 他从不向往开名车、住大厦,或者左拥右抱名模佳丽、成天出人高级俱乐部的生活,那些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日子,他见识得够多了,他不想也没有兴趣。 晚秋暗暗地叹口气,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少野的个性表面上看似温和、好说话,实际上他比谁都还固执,一旦他心意已决,任谁也劝不动、说不听。 就像当年他高中一毕业,就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樊家。就算经济拮据,三餐都只能倚赖泡面过活,或是樊叔施加压力,屡次派芳姨出面劝说,他始终没有屈服。 最后,他不但证明有能力养活自己,甚至还以半工半读的方式,顺利完成了医学院的学业。 “很晚了,我该走了,明天一大早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她明白这一时半刻间还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便也无意再坚持下去。 “开车小心点,到家以后,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少野起身送她上车,还不忘细细叮嘱一番。 “知道了。”她笑着挥了挥手。 少野目送着她的车驶出庭院,才缓缓地踱回屋内。 行经客房前,少野的脚步踟蹰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地拉开日式拉门,仁立在门边,静静地注视喵喵的睡容。 她显然睡得很不安稳,不但翻来覆去,脸上表情也不时变换,一下子痛苦不堪的垂下了嘴角,一会儿又露出法然欲泣的悲伤模样。 而此时,喵喵正作着噩梦,她的梦中重复上演着白天逃亡的景象——“小露,你要去哪里?小露,你回来、回来呀!”一名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他的身形佝楼,满身是呛鼻的酒气,手背上插着一支叉子,鲜血直淌,神情十分可怖。 “不要拉我,走开!你离我远一点!”顾不得地板上的碗盘碎片,她光着脚丫夺门而出,拔腿往窄小阴暗的楼梯间跑去。 跑吧!使劲的跑,用力的跑,跑得愈快愈好,别停留也别回头,只要一心一意往光亮处直奔,总能逃出无垠的黑暗,脱离魔鬼的势力范围! 跑吧!逃离这早已不成家的牢笼、可怕的人间炼狱! “小露,快回来!爸爸不打人,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乱跑,爸爸保证不打你”男人脚步跟踏地紧迫在后。 “骗人!你不是爸爸,我的爸爸早就死了,你是魔鬼、是怪物!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蔼—”床上的哺瞄因梦境而激动地挥舞双手,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还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声。 “小露,爸爸抓到你了!你不要离开爸爸,爸爸不准你走,不准你学那个贱女人一样一走了之,不准”男人擒住她的手腕,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脸上表情已濒临疯狂边缘。 “放开我、放开我!”她奋力挣脱了男人的手,再使尽力气推了他一把,转身继续往楼梯间跑。 “小露,快回来啊,小露”男人的呼叫声愈来愈虚弱、愈来愈遥远眼见睡梦中的喵喵挣扎起身,就要跌落床铺,少野随即奔人房内,将她朝空中不停挥动的双手按下。 为了不让她继续乱动挣扎,少野只好牢牢地紧抱住她。“嘘、嘘,别怕,有我在这,你很安全,不会有事的,快睡吧。”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抚、摇晃,如同哄弄着小宝宝,耐心的细声安慰。 是谁?是谁在说话?是谁的手?厚实有力得让人有一种温暖而心安的感觉,究竟是谁? 喵喵发出极微弱的叹息。她好累、好累,再也跑不动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也许醒来以后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噩梦一常她嘤咛一声,主动往令人眷恋的温暖怀中靠拢。 见她逐渐安静下来,表情也转为平静安详,少野正想放轻手脚将她安置回床铺,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小手已握住他的大掌,紧紧不放。 少野无可奈何地长叹口气。看来今晚注定得熬夜了。 他端详着她安然的睡容,满腹疑问却不知如何得解。 究竟是什么追逐着她,让她连睡梦中也不得安宁?难道真是因为她美丽出色的容貌,才会为她惹来一身麻烦? 少野其实很清楚,光是坐在这里猜测揣想,或是过多的同情怜悯,都不能给予她任何实质帮助。 他们充其量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无论她惹上什么样的大麻烦,或者有不堪的悲惨身世,都与他扯不上关系,她需要的是警察的协助,而不是他。如同他对晚秋所说的,身为一名医生,他已尽到本分职责,这就够了。 明天就送她到警察局吧。 第三章 “早。你一向都起得这么早吗?”少野一身白上衣搭配着一件牛仔裤,神清气爽地和坐在檐廊下的喵喵打招呼。喵喵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经过了昨天的相处,少野早已习惯她的不语,倒也不以为意。“热可可,喝不喝?”他将手上的热可可递到她鼻前,顿时芳香四溢。 喵喵干脆别开头不理他。 他笑了,继续自说自话“我最喜欢喝热可可了,就连夏天也不例外,它让我一整天都能保持好心情。我妈老说我中了可可瘾,一天不喝它就全身不对劲,我想这就跟你喜欢喝牛奶是同样的道理吧。” 一听见“牛奶”两个字,马上又拉回喵喵的全副心思,她转头盯着他,满脸期待。 见她的反应一如预期,少野不由得眉开眼笑。“哪,你最爱的牛奶,还有一份三明治,快吃吧,早上空着肚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嘴里嚼着三明治,一手拿着早报,在她身边盘腿坐下,就着阳光读报。 喵喵也没跟他客气,毫不犹豫地端起玻璃杯,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喝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少野暗中观察她喝牛奶的模样,忍不住莞然一笑。好玩、好玩,真好玩!他从没见过这么嗜饮牛奶的人,更逞论她喝牛奶的方式,还真和小猫咪有八成相像,看来欣欣替她取了“喵喵”这个外号,果真是名副其实。 “樊医生,你早埃”一名体型微胖、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骑摩托车经过庭院前,顺势停了下来。他笑呵呵地朝少野打招呼,声如洪钟。 “冯爸,怎么这么早?”少野朝他颔首。 警察!见到一身警察制服的冯爸让惟惟立刻心生警觉,慌乱之中,连两人的寒暄对话也无心聆听。 “没有啦,听我家石头说你救了一个人,趁着去上班,顺道来你连里看看。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小女生喔。”冯爸步下摩托车朝两人走来,眼光投向一旁的喵喵。 难道爸爸去报警了?这警察是不是来抓她回去的?成千上万的问号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喵喵的脸色愈来愈惨白。 不行!她不能被抓回去,她必须赶快逃跑!瞄瞄毫不迟疑地作了决定。她一面观察两人,一面扶着廊柱慢慢地起身,连手边的三明治掉落地板也没有察觉。 “喵喵,怎么啦?”她的怪异举止立刻吸引少野的注意。 “喵喵?”冯爸一脸疑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取了个怪名字?” 趁两人不备,瞄瞄忍住脚伤的疼痛,拔腿就跑。 “喵喵,你要去哪里?”少野急追上前,大声疾呼。“快停下来,当心你脚上的伤!” “喂,樊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冯爸只好也追着两人跑。 喵喵见他们追来,顾不得脚底伤口的隐隐作痛,咬紧牙关,加快速度,一步一拐地冲出大门。 此时,小径上一辆疾驶而来的蓝色小货车煞车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她。 “喵喵,小心!”少野当下脸色大变,飞也似地几个箭步跨上前,猿臂一伸,将她猛力倒拉回怀里。 强大的反弹力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倒,顺着地势又滚了一圈,自始至终,少野一直紧护着怀中的喵喵。 喵喵仍不放弃地挣扎踢打,一心想挣脱他的束缚,逃离即将被警察带走的命运。 任凭少野平时的脾气再好,此刻也不由得火冒三丈。“你很喜欢光着脚丫到处乱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脚上带着伤还四处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要是刚刚那辆货车真撞上你怎么办?你难道希望自己下半辈子不管到哪里,都只能倚赖轮椅吗?” 喵喵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还是执意捶打他的手臂,不停地扭动四肢,只求能脱离他的钳制。 看着昨天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迹,少野一肚子的火气却又不知从何发泄。 这个倔强的女孩怎么就是不懂得多爱惜自己一点呢? “跟我回去!”为了防止她再胡乱踢打伤及自己,他干脆将她整个人扛上肩,大跨步往屋里走,一路进了诊疗室。 “哇塞,没想到樊医生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真是看不出来呀”大开眼界的冯爸念念有词地随着进屋。 眼看错失惟一的逃跑良机,瞄瞄终于死了心,放弃再做任何徒劳无功的抵抗。 少野动作迅捷地拆去她脚伤的绷带和纱布,清理起伤口。 尽管双氧水的刺激使得伤处作痛,喵喵旧紧抿着唇,一句痛也不喊。 看见她紧握的双拳与眉头大皱的表情,少野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原先的怒气早就消失无踪,只有满心疼惜。“很痛吗?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绷着脸的喵喵并不领情,反而赌气地别开脸不看他。 “生气了?其实我不是真的想凶你,我是担心你,怕你真的被车撞到了。”刚才惊险的一幕让向来冷静的他也吓出一身冷汗。 “对呀、对呀,刚才真的好危险,幸好樊医生身手快,要不然哪,后果不堪设想!”一旁的冯爸忍不住插嘴。 喵喵盯着少野好半晌,突然伸直了两手到冯爸面前。既然逃不了,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再继续待下去,她也许会变得太过依赖他的善良与温柔,而那不过是徒增将来的伤心罢了。 “嘎?这是干嘛?”冯爸被搞得雾煞煞。 少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地,看出她眼底的无比坚决,明白了她的决定。 少野光着脚丫子倚坐在门廊边,凌乱的长发被微风轻轻地吹动。他微眯着眼,仰望自树叶缝隙穿透洒落的阳光,表情若有所思。 他身旁堆叠着好几本书,原本是想趁着没病人上门看诊的优闲午后翻读,奇怪的是,平常嗜书如命的他,此时此刻却提不起半点兴致。 自从早上目送冯爸带走喵喵后,他的心情就陷入一种莫名的郁闷低潮,无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他向来不是那种情绪起伏波动大的人,也绝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乱了分寸,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和喵喵相处不过一天的时间,竟然就会为了她以后的去处挂记悬念心烦意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瞄瞄对他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甚至能左右他的心情? 少野摇了摇头,朗朗的双眉微蹙,凝聚一道暂时无解的愁思。 “樊大哥、樊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啦!”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奔进庭院,大呼小叫。 “樊、樊大哥,喵喵她、她”领头的小四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听见事关喵喵,少野马上敛容以对。“不要急,有话慢慢说。喵喵怎么了?” “她、她刚刚逃、逃”宁宁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抢着说话,一样也是语不成句。 “她逃跑了。”向来镇定的栩栩最能发挥作用,简单一句就交代完毕。 孩子们连忙点头如捣蒜地附和。 “怎么会?哪时候的事?”少野又问。 “就刚刚嘛,我们在店口前遇到我爸,他说本来想先替喵喵做个笔录,比对一下失踪人口资料,结果她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根本没办法做。她又不是犯人,所以没给她上手铐,让她在警局里面可以自由活动,还拿了一堆饼干、糖果请她吃,没想到她会趁值班警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逃跑,现在大家都出来找了。”石头一五一十地转述冯爸刚刚说过的话。 “樊大哥,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也帮忙找找?”阿况在一旁插嘴提议。 少野沉思了一会儿,当机立断地指挥分派“栩栩和小四,你们两个负责活动中心那一带;阿况和石头,你们专找火车站附近的区域;宁宁和欣欣就到公园找找。 记住,如果找到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劝回诊所,知道吗?” “知道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很好。找累了就休息一下,不许逞强。五点整我们在庙口集合,快去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分头行动。 少野在诊所门口挂上休设招牌,跨上单车,独自往后山的方向出发。 少野和孩子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小镇的邻近区域找寻喵喵,却是徒劳无功,不见任何成效。 黄昏以后,天气状况忽然变得十分不稳定,天空沉郁郁地堆积了一大片厚重乌云,仿佛随时都会下起倾盆大雨。 五点整,大家准时在庙口集合。少野自掏腰包请孩子们上面馆吃了顿美味的晚餐,一一送他们回家后,才带着沉重的心情骑着单车返回诊所。 还来不及回到诊所,而便滴滴答答直落了下来。他冒着风雨前进,心中却只是惦记着,天色这么暗,偏偏又不作美的吹起寒风、飘着细雨,喵喵有没有找到可以躲雨取暖的地方呢? 单车刚统进庭院,远远的,他已瞧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蜷缩在檐廊下。 是喵喵!真的是她! 等不及停好单车,少野随手一放,单车应声而倒。他笔直地飞奔向她,在她跟前一公尺处停下脚步。 “喵喵?”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好低、好小,生怕音量过大,会再次惊跑了她。 她由臂弯中抬起头,一脸茫然无依,小小的身子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正微微地颤抖着。 她憔悴无助的模样让少野的心蓦地一牛“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很担心,找你找了一整天。”他慢慢地接近她的身畔。 喵喵的神情由茫然失神渐渐转为伤心无措,她垂下头哺哺低话道:“我想走,真的想走,可是我的脚老是不听使唤,走了没几步又会饶回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这是少野第一次听见喵喵开口说话。她的嗓音很特别,有点沙哑,掺了一点鼻音,除此之外,还流露出浓浓倦意。 眼泪随着话语成串滴落,喵喵抬头望着他好半晌,终于起身,跌跌撞撞地扑进他胸前,哽咽地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求求你,不要让他带我回去,我好害怕、好害怕,我不想回去,不要让他带我走,求求你、求求你!” 少野心酸的收拢了双手,因揽住怀中娇小的她。他搂得又紧又用力,半点也舍不得放,像是想借此传递给她最坚定的支持与鼓励。 他对她一无所知,既不知道她言谈中害怕的人是谁,更不清楚她从前经历过什么,从何而来,又为何而逃? 但是,此时此刻,有一点是他再肯定不过的事,那就是他只想竭尽所能地保护这个脆弱无助的女孩,让她从此不再惊慌受怕、四处躲逃。 “好,我答应你,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则我绝不赶你,好不好?”少野轻声的问,却不知道这一瞬间,他已许下承诺。 “真真的吗?”喵喵抬起头看他,一脸泪眼迷朦,黑幽幽的带水瞳眸却散发出希望的光芒。 “当然是真的。”他笑着点头,习惯性地将她横抱而起。“雨这么大,我们再不进屋,可要淋成落汤鸡了。待会儿呢,你就先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然后我再泡一杯热可可请你喝,保证你会喜欢。” 洗完澡,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后,喵喵头上覆了条大毛巾,蹲在沙发上。 “怎么不坐下来?脚上的伤不痛吗?”少野看见她的蹲姿,纳闷地问。 “不痛,我比较喜欢用蹲的。”喵喵双手捧着少野刚冲泡好的香浓热可可,啄着嘴吹气,湿漉漉的短发还滴着水珠,模样十分可爱逗人。 少野摇摇头笑了。说她像只小猫咪!还真是一点也不为过。“慢慢喝,很烫嘴的。”他移步到她身后,拉起毛巾为她拭干头发。 瞄瞄仰起头看他,一脸无邪地笑着。“好好喝。”说完,她又追不及待地埋头喝了一大口。 望着她暂时卸去防备的纯真表情,一时之间,少野的心竟不由自主的为之震动,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地看着她,忘了该说话。 “我叫拾露,”她郑而重之地说着,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能开口。“闵拾露。” “拾露?”少野轻声重复着,想了一下,递给她纸笔。“能写下吗?” 她依言接过,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径自端详半天,露出十分腼腆的微笑,将纸笔递还给他,很不好意思的解释“我的字很丑,高二休学以后,我就很久没拿笔写字了。” “闵拾露,”少野照着字迹又念了一遍,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好听,很少见的姓。以后我就叫你小露,好不好?” “不要!”拾露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突然由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声拒绝,激动的差点将手上的热可可打翻。 少野马上稳住她的双肩,拿开马克杯,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好好好,不这么叫。来,先坐好。” 拾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情绪后,才慢慢地蹲回沙发,垂下头低声说:“我我爸爸都那样喊我。” “你不喜欢你爸爸?”他顺着她的话意推测。 她无言的点点头。 少野走回她跟前,屈膝蹲下,和她齐眉相视。“那你愿意把不喜欢他的原因告诉我吗?” 拾露仍旧低垂着颈项,没有任何表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野笑了笑,大大的掌心轻柔地摸摸她的头。“没关系的,你不想说就别说,别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好吗?” “别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拾露慢慢地重复他的话,一脸迷惑。 “嗯,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有为自己作决定的权利和自由,你不喜欢或是不想做的事,就大大方方地拒绝,不要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怪你的,懂吗?”他耐性十足的为她解释。 凝视着他温和的眼神,拾露的心中顿时百味杂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的话。 少野温柔地绽开微笑,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一滴泪。“你累了一整天,需要好好休息,这些事,只要你想说,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听。 现在,我先送你回房,好吗?” 拾露知道他是体恤她,于是顺从的点点头。 少野将她抱起,沿着回廊走向客房。 揽着他的颈项,看着他俊逸的五官,拾露的心底充斥着复杂难解的情绪。 眼前这个相识仅仅一天的人,就像是黑暗中一盏适时亮起的灯,在她最茫然无依的时候提供一个温暖的去处,但是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才会让他对素昧平生的她伸出援手呢? 拾露搁置在心中很久的问题终于因按捺不住而脱口而出“少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这一问,倒让少野愣住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可以说是一种巧妙的缘分吧。” “缘分?” “对,缘分,因为你和我特别有缘,所以才会让你来到这个小镇,又让我在偶然间救了你埃”少野将她放到床铺上,妥善安置好。“好了,别想那么多,快睡吧。”记得她怕黑,他特地留了盏灯伴她,顺手为她拉高棉被,这才起身往门边走去。 拾露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意乱,没多细想便脱口而出“等一下!” 少野回过身,发现她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惶然,于是他赶紧走回床沿。“怎么了?” “你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她小小声的要求着,说完了,又赶紧道:“只要一下子,一下子就好,我不想再作噩梦。” 凝望着她盈满期盼的脸庞,少野笑了笑,点头应许“好,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别担心,快睡吧,等你醒过来以后,明天就会是全新的一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全新的一天?真的吗?这世界真的会变得比较好吗?拾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么美丽的期待,但是他的语气好诚恳、表情好温柔,让人有一种全心全意相信他的渴望。 她充满向往的表情吸引少野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并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祝你有个好梦。” 拾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更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原来在内心深处,她期待这一吻已经期待了好久,并且为着美梦成真而雀跃不已。 她拉高了棉被,遮掩住红通通的双颊,小手却悄悄地伸出被窝握住他的大手,确定他不会离开后,这才安心的闭上双眼。 少野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到有些意外。怔愣了好半晌,他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窗外,雨声浙沥沥的扰人安眠,然而,或许是因为多了少野的陪伴,这一夜,成了拾露从小到大睡得最安宁香甜的一夜。 第四章 “少野,这叠病历表整理好了,我帮你收进档案夹里,还有,我刚刚把休诊的牌子挂上了。对了,你中午想吃什么?炒面还是炒饭?我觉得炒面——”“喵喵,”埋首在一叠病历表里的少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打断拾露的话“你从一大早就忙进忙出的,又是打扫、又是整理,我看你到现在都还没坐下来好好休息过,不累吗?” 少野收留拾露已经将近一个月,在朝夕相处下,她由原先的不安怕生、防备心极重,到现在明显地逐渐卸下过厚的自我保护层,不但话多了些,就连笑容也多了。 “我吵到你了,对不对?”拾露误会他的话意,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庞突然黯淡下来。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一点,尽量不吵你。”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少野无奈地道。这小丫头果然又开始编派自己的不是了。 他发现做起家事笨手笨脚的她老是抢着做事,举凡扫地、擦地、整理病历表,她做得比任何人都还起劲;而“对不起”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她奉行不渝的三字真言,诸如摔破碗盘、归错档案的芝麻小事,她总是抢先一步赔罪,有时就算是无心的错误,她也是连声的道歉,一副“错全在我”的肇事者模样。 太过拘谨、太过客气、太过小心翼翼,她总是一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样子。 他不想看见这样子的她。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把日子过得这么辛苦,不应该老是压抑自己真实的感觉和个性。 似乎只有在同样纯真无邪的孩子面前,她才能无所顾忌地敞开心胸、自在笑闹。 和孩子们玩起游戏时,她永远是笑声最响亮的一个。 相处的日子虽不久,他却已经很了解她。 她其实根倔强、不服输,而且坚强。就像她光着脚丫还能走那么远的路,就像她从来没为脚底的伤喊上一声痛,就像她到现在还不愿多谈那段悲伤的过往。 她也固执,如同那些她坚持不改的特别习惯,像是从不坐沙发,坚持只用蹲的;除了牛奶,几乎对别的食物都没啥兴趣,三餐只要供上一杯五百c。c。的牛奶,就可以哄得她心花怒放,比起任何山珍海味都还有用。 还有,高二就被迫休学的她其实非常好学、理解力也强。她会主动找书看,不懂就问,而且常会有一些出人意表的独特见解。 愈了解她,就愈明白她是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孩,而他也衷心希望她能早日走出过往阴霾,从此生活得快乐无忧。 “我的意思是,这些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不是我雇来的女佣,没责任也没义务要帮我忙,你大可以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像是听音乐、看看书、看电视,都挺不错的呀。” 他不需要她的帮忙。这个念头实上脑海时,不知道为什么,拾露竟有种受伤的感觉。 “我知道了。”欲言又止的她垂下脸,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默默地走出去。 望着她似乎添了几分落寞的背影,少野蹙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抬露坐在长廊上,侧着头,眼光落在空荡荡的庭院,无表情的脸让人猜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少野悄悄地走近,两人被日光拉长的影子也默默地相贴,像极了一种相互依偎的姿态。 拾露抬头看着他脸上那副永远温柔的笑容。 他伸手拂乱了她原本就参差不齐的短发,随意席地坐下,就靠在她身旁,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然而,周遭的气氛仿佛国少野的到来而变得安稳样和许多。 “我只是想帮忙,”始露缓缓地说:“我很感激你的收留,但是,我不想白吃白住,总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那是因为我还没习惯,等过些日子我做惯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常常给你添麻烦了。” “你一直做得很好,帮了我很多忙,我谢谢你都来不及。”少野的语气十分诚恳。“你在害怕什么?说出来,说给我听,不要一直藏在心里。” “我”拾露起了头,却无法说下去。 她能说什么?说她害怕从前那些责骂、鞭打的噩梦重现?说她怕他对自己感到厌烦?说她怕有一天突然发现这些日子只是场昙花般的泡沫美梦,眨个眼就要惊醒? 不,她不干,因为就算说了,他也不见得能懂。 少野随着她的沉默而沉默,好半晌,他才轻轻地开口,语叩气就像话家常一样自然“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你大可放心的住下来,没人会赶你走的,除非你自己想离开。” 他懂,他真的懂。拾露别开脸,感觉有种温暖的热潮在心底泛开,就像那天雨夜喝下的热可可,让她由胃暖和到了心房。 “喵喵,”他问道:“怎么了?” 拾露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大手和小手密合交叠着。“我只是在想,遇见了你,真好。” 抬起头,她对他扬起了一脸笑意。 少野也笑了。 两人望见彼此眼中的笑容,同样愉悦,同样美好。 下雨了。 端着热可可行过前廊时,拾露慢下脚步,眼光停在庭院里飘落的你饔晁俊?br /gt; 书房里传来悠扬的钢琴演奏声,琴声时远时近,微带凉意的雨夜中,屋内依然被安然宁静的气息环绕着。 拾露闭上眼专心聆听了一会儿,听出是加拿大钢琴家安德烈。甘农的作品,曲名是“平静的生活” 因为少野提过,凡是他说过的话,她总是好好地收在心底。 很多事都是她在这里住下后才有的体验和认识,而这些值得她一辈子不忘的美好学习经验,全是少野赐予她的。 他教她学着不害怕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觉,教她学会欣赏音符乐声中的美妙旋律,教她懂得品味字里行间的修辞意涵,最最重要的是,他教会她记起怎么笑、怎么感动、怎么撒娇,就像她一直羡慕向往的同年龄女孩,恣意享受着青春飞扬的双十年华。 这种感觉仿佛重生。 虽然她还没有坦然面对过去,还没有对他吐露一切的心理准备,但是她从没有隐瞒说谎的打算,她只是不想太快破坏这份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她只想让眼前的幸福停留久一些。 她叹口气,望着热可可的氤氲热气化作白烟往上飘散,随后隐逸。也许幸福就像一抹白色烟雾,看得见却摸不着,总是消失得太快。 拾露摇摇头失笑。她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难道忘了没有人能对幸福做出永恒不变的承诺担保,就算是少野也不会例外。 是的,就算是少野也不会例外。 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应该很清楚美丽的梦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 她不想自欺欺人了。总有一天,就算少野没有开口赶她,她也必须离开这里、离开他,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那段不堪的过往。 只是离开的念头为什么会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呢? 走近书房,被夏夜晚风轻轻吹晃的烛光,将少野专注的身影映照在拉门上。 就算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也总会浮现少野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瞳,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直透人心房。 走近一点,他的侧脸轮廓宛如一幅画,她看着。望着,忽然失神,心儿莫名的怦然狂跳。 这就是爱了吗?对于爱,她了解得太少,却又陷落得太快,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开少野,就算要她一辈子都只能守着他的如画侧脸,她也会觉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莫大幸福。 这就是爱了吧。 雨依旧无声无息地下着。 少野是被雷声惊醒的。 雨似乎由午夜后就逐渐转大,此刻,屋外风雨呼号、雷电交加,愤怒得仿佛想将一切吞噬。 房内一片昏暗,只余下窗外洒人的些微光源。 似乎是停电了。 他揉揉惺松睡眼,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隐约感觉到房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迅速恢复清醒,翻身下床。 门边浮现淡淡的身影。“喵喵,是你吗?”少野记起她一向是最怕黑的。 没有任何回答声。少野滑着壁柜摸索走近门边,黑影慢慢在他的眼前具体化。 “喵喵!”果然是她,她似乎是吓坏了,双手附在两耳边,头抵着膝,蜷缩着瘦小的身躯紧偎在门边。 听见他的叫唤,抬露抬起头,勉强扯开了嘴角,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发抖。少野当机立断地走至床榻,拎了条薄毯回来,轻轻一抖,将她整个人围罩祝“很冷吗?” 她摇摇头,单薄的身体依然瑟缩颤抖。 “别怕。等我一下,马上就有光了。”他动作迅捷地采向壁柜,在视线不清的一片凌乱中,翻找出备用腊烛和打火机。 擦地一声,火光摇曳,燃亮了一室黑暗。 “你看,光来了,还有我在这里陪你,没什么好怕的。”他轻声安慰。 烛光在两人间绽放,照出了抬露的苍白、不安,与一脸一身的汗。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少野赶紧伸手探向她的额际,担忧之情表露无遗。“没发烧,还好。”他吁了口气。 不过,要是放任她满身大汗地窝在这里一整夜,明天非着凉感冒不可。他随即又想着。 没多考虑,他将她抱上床,安置好以后,找了条干净毛巾,仔细地为她拭去额际、肩颈、四肢,以及后背的淋漓冷汗。 从头到尾,拾露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摆布。 大致擦过一遍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我到厨房温杯牛奶来,你乖乖等我,我马上回来。” 话才交代完,连转身都还来不及,他的手腕就已经被紧地握祝“喵喵?”少野顺着她的力道,倾下身挨近她,感觉到她松开了手,转而圈揽住他的颈项。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喵喵,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拾露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你想说什么?”他拉开她紧揽不放的手,将她安置在怀里。“我哪里也不去,慢慢来,别急。” “我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拾露猛咽口水,努力不让说话声破碎,娓娓地道出惨痛的过往“十五岁以前,我就如同时下的一般少女,每天上学、放学,偷偷暗恋隔壁班的男生,为了大小考试烦恼,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十六岁那年,妈妈突然不告而别,还留下一大笔债务,顿时让原本安康和乐的家庭面临破碎的惨况。原来妈妈听信邻居的话,背着爸爸在外面偷偷玩股票,没想到因为经济不景气,带动股市波动震荡,使得股票买卖连番失利。不甘心之余,妈妈又四处向地下钱庄借钱,利上加利,借款迅速膨胀成难以想象的巨额。偏偏妈妈又不敢开口对爸爸说明解释,在无计可施之下,妈妈终于不顾一切一走了之。“不知情的爸爸遭高利贷连连催逼还钱,恶形恶状的他们还来毁坏我们的家,搜刮走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说出‘再不还钱就没命’的致命威胁。但爸爸只是一个小公司职员,根本无力偿还巨款。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狠下心辞去工作,带着刚升上高二却得被迫休学的我四处迁徙避债。” “失去妈妈、失去工作、失去原有的一切,面对现实生活的变故和压力,使得爸爸性格大变,不但成日沉溺在酒精之中,脾气也变得暴躁、不可理喻,只要稍稍一不顺他的意,他就会对我抡拳动棍,丝毫不手下留情。我日复一日的忍气吞声,并没有让爸爸稍稍收敛行为,反而愈是变本加厉,甚至因为害怕我也会像妈妈一样弃他而去,他索性将我囚禁起来,限制我的行动。除了定时供应三餐外,其余时候,我只能被囚困在小小幽暗的房间里,和四面白墙相对,如同监狱里的囚犯,而这样惨无人道的日子,足足有两年多。” 少野一脸肃穆,他握紧她的小手,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她往下说。 “爸爸把我关起来,还用一把大锁把房门锁起来,不让我出去,无论我怎么求他、大声拍门,他都不听,他还骂我,说我是那个贱女人的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学她一走了之,他要是不这么做,总有一天会变得一无所有。每回心情不好或是喝醉了,爸爸都会打人,有时候用棍子,有时候是水管,可是都一样痛。好几次,我试着逃跑,但都没有成功,而且被爸爸提回去以后,他会打得比平常更用力,好痛,真的好痛。” “那一天,我趁他送饭进来的时候,用偷藏起来的叉子刺伤他,然后头也不回的拼命逃跑,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而且他瞪着我的眼神,好像认不出我是谁好可怕不要!不要捉我!让我走。让我走,蔼—蔼—”陷人当时情境中的拾露开始尖叫嘶吼,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少野的怀抱,连滚带爬的逃向角落,表情夹杂着恐惧、惊慌和狂乱迷惑。 “喵喵、喵喵!看着我!”少野一把攫住她,扶着她的双肩大声呼喝,试图将她带回现实。“看着我!我是少野,你不认得我了吗?” 拾露一直摇头,泪水奔流而下,身体剧烈颤抖,明明已经无路可退,却拼命往后退,仿佛想融入墙中,好让别人再也看不见也找不着她。 “没事了,他不在这里,没有人会打你。你很安全,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乖”少野将她拥人怀中,附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安抚性的字句,任由她的眼泪濡湿他的大片衣襟。 好半晌,拾露的情绪总算由崩溃边缘慢慢恢复正常状态,哭号逐渐转成微弱的啜泣,终至无声。 “对不起。”恨在他怀中,她小小声的说。 “傻女孩,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少野疼惜地捧起她的脸,动作轻柔的为她找去满脸泪水。 两人在墙角依偎而坐。 “小时候,有一次跌倒受伤了,因为不想擦药,我一直瞒着妈妈没说。”在一片沉默中,少野突然开口,聊起小时候的一段往事。“过了好几天,伤口发炎化脓,到了半夜,我开始发高烧,幸好妈妈及时发现,赶紧带我到医院打消炎针、上药,否则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并发症。很多时候人受伤了,以为不去理它,久了自然会好。其实不是这样的,伤口一直都在,它会恶化、会愈来愈痛,也许还会感染,变得更糟,但是只要用对了药,伤口渐渐会愈合,时间一久,只会留下一个疤。生命中向来坏事多过好事,悲伤多过快乐,如果我们一遇到坏事就逃避,只会加深心里的创伤,总有一天,旧伤会累积成无法挽救的新伤;如果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不管伤口再大、再痛,总会有愈合的一天,也许偶尔还会想起那时候的痛,但是痛的感觉已经成为过去,而经历过这些苦难磨练,人只会变得更勇敢、更坚强。” 望着专心聆听的拾露,少野除了满心的怜借、不舍,还有更多打从心底的无言赞许和敬佩。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懂我的意思,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最勇敢的女孩。”拥地人怀,少野认真地说道。 拾露点点头,泪眼之中绽放微笑,双手轻轻地环绕上少野的颈项,回应他深深的拥抱。 如果可以,她祈求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放开手。 第五章 刚踏出车门,孟迁便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逗笑了。 少野光着脚丫子坐在门廊前看书,拾露枕靠在他的大腿上沉沉而睡,她半由着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姿势活像只小猫。 他一只手和她的手交握,另一只手则捧高了书专心阅读,书影正巧为她遮掩去炙人的八月骄阳。 孟迁好笑地忖着,嘿嘿!向来有“现代柳下惠”之称的少野,居然会和个女孩亲密地相依相偎,这可有趣了! 孟迁双手斜插裤袋,闲适地踱步走近他们俩。“唉!早知道小镇医生的工作就是每天伴着美女、晒太阳,怎么说我也非考上医学院不可!” “你不辞辛劳地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就是专程来取笑我的吗?”放下书本,少野对老友露出微笑。 “你说呢?我还不至于闹到没事找事做吧!”孟迁挑了挑眉。 “这我可不敢肯定。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正巧是全世界最有这份闲情逸致的人。” “去你的!你这不知感恩的王八蛋,要不是我这苦命人为你奔波卖命,整天和外头那群狡诈的商场老狐狸勾心斗角,你哪能这么好命地躲在乡下跷着二郎腿享清福!” 少野笑着,闪避他的当头铁掌,这一动,惊醒了熟睡的拾露。 拾露揉揉惺讼睡眼,忽然见到身旁站了个陌生人,马上弹跳起来,一溜烟躲到少野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盯着他。 像是为了因应酷热的夏日,盂迁的头发削得极短,搭上浓眉大眼和满面的阳光笑容,令人不由得感染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自然惬意气息。 他穿了一件v字领的灰蓝色针织背心,底下搭配宽松的卡其工作裤,身高比少野略矮了点,但身材精壮结实,加上晒成了均匀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像是个酷爱户外运动、成天往外跑的人。 “别怕,阿孟是我的朋友。”少野一边对拾露解释,一边伸展开手臂,挡住盂迁的探头探脑,并对他说道:“喵喵很怕生,你别吓到她。” “我?”孟迁一脸无辜的反指自己。“吓到她?我说这位大哥,拜托你别乱扣罪名、冤枉好人行不行?我一句话都还没说耶!还有,‘喵喵’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鬼名字啊?” 拾露一听,马上睁大了眼瞪着他,美丽的脸上是不悦的表情。 少野拍了拍她。“喵喵不喜欢你批评她的名字,你要自己闭上嘴呢,还是要我进屋里找捆胶带封了它?” “好、好,算我倒霉,真服了你们这对活宝!给我个机会重新来过行不行?” 孟迁敛起嘻皮笑脸的样子,作作正经八百,极绅士地朝她行了个四十五度的鞠躬礼。 “亲爱的喵喵小姐你好,在下姓盂名迁,不过,我和那个为了宝贝儿子连搬三次家的秀逗孟母绝对没任何亲戚关系。初次见面,敝人深感荣幸,往后请多多批评指教。” 他逗趣的自我介绍词让拾露忍不住噗哧一笑,也学他作势地拎起裙角,脚尖向后点,学了个官延淑女回礼的标准姿势。“你好。” 她话一出,孟迁马上猛拍心口,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得了,我的听觉系统没出问题吧?我还在想,少野这家伙不知道上哪里骗了个这么漂亮的哑巴妹妹回来,原来你会说话啊!”少野早就对老友插科打浑的一流功夫见怪不怪,一点也不以为意。“阿盂跟我从高中就认识了,他这个人最爱开玩笑了,你别理他。”他笑着对拾露说道。 “你们是同学?”拾露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在两人间流来转去。 “不算,阿孟大我一岁,是高我一届的学长。” “别提了,你这小子几时喊过我一声学长,让我过过学长瘾了?”孟迁嗤他一句,转向拾露。“他呀,高中的时候锋头可健了,功课棒、运动行,人长得帅、脾气又好,随便笑笑就迷倒一整班花痴女。当然啦,俗话说‘物极必反’,这小子愈红,就有愈多人看他不顺眼,老实说,我就是那群看他不爽的人之一!” “真的吗?”拾露睁大了眼,一脸兴致勃勃。 “当然罗,我们还付诸行动,打算好好海扁他一顿咧!”既然有听众捧场,孟迁就讲得更加卖力。“不过,不知道是他太能言善道,还是我们太草包,我们一群抡拳头、拿棍棒的凶神恶煞,居然比不上他那张伶牙利齿,他三言两语就把一群恶汉全收服了,最后事情和平收场,我不但没揍到他,还跟他成了死党,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奇怪幄!” “有什么好奇怪的?说得我好像会什么邪术、妖法一样。”少野笑笑,随手捡起书往屋里走去。“快进来吧,免得你又要骂我不懂待客之道,来了那么久,连杯茶也没得喝。” “算你这死小子还有点长进!”孟迁的大掌朝他一拍,随即笑咧了嘴。“其实呀,我这个人最随和了,你给什么我就喝什么,只要别逼我在大热天还喝你的招牌热可可就行了!” “啊,这才是正宗的‘夏天的好滋味’!”啜了口沁人心脾的冰啤酒,盂迁一脸心满意足地瘫坐在沙发上。 少野端着马克杯,杯里装的仍旧是他的热可可。“你的职业病又犯啦? 连喝杯啤酒也不忘想新的广告词。” 八年前,少野因为投资买卖海外基金和股票赚了不少钱,于是在大众传播系出身的孟迁提议下,两人合资开设了一家广告公司“creative” 几年之间,靠着几支令人耳目一新的优秀作品“creatve”由广告界的新秀跃升为金字招牌,不但业绩蒸蒸日上,推陈出新的创意更是有口皆碑,屡获几座广告大奖的肯定。 打下稳固的基础后,随着业务需求量的增大,公司因此扩充改制,近一年还加人股票上市运作的行列。 少野虽然拥有一半股权,但对管理经营、头衔职位一概兴趣缺缺,便和盂迁达成共识,他既不挂名也不干预,公司事务一律由孟迁全权处理,他只要负责出钱、领红利,乐得轻松自在。 “你还好意思说!”孟迁睨了他一眼。“我整天忙着开会、应酬、批公文,累得差点连自己的床都爬不上去。你呢?忙是忙啦,只不过是忙着陪小朋友玩、看一屋子的闲书,身边还有个漂亮妹妹陪。妈的!愈请我就愈气,同样是人,怎么我的命硬是差你一大截?老天爷还真是他妈的不公平!” 少野对老友有话直说的爽直个性再清楚不过,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大老板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哼!骂你这个人薄情寡义还真是一点都没骂错,我辛辛苦苦地开了好几个钟头的车,啤酒才喝了几口,屁股也还没坐热,你就想谈正事了,干嘛,想早点谈完,你好早点赶人是不是?” “我怎么敢?”少野淡淡一笑。“要是惹你生气,以后就没人帮我做牛做马、打理公司了,那我还能躲在乡下享清福吗?” “唷,好小子,你几时变得这么伶牙利齿?居然还学我说话!”孟迁一脸惊奇。 “我还在想,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小镇住了好几年,脑袋瓜不晓得有没有变迟钝咧!” “托你的福,我全身上下的零件运转目前都很正常,暂时没有退化的迹象。” 少野还是凉凉地道。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好好保持这个最佳状态,下一任的‘headline’总裁宝座就非你莫属了!”孟迁意味深长的说。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耸耸肩。“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阵子‘headline’总裁即将退休的传言甚嚣尘上,你得小心点了。” 少野摇了摇头。“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打算和‘head line’扯上任何关系,既然如此,又何必小心?” 孟迁闻言,不禁翻了翻白眼。“就因为太了解你,我才特地来给你几句忠告。 说真的,你该不会以为像这种企业接棒大事,你只要对老头说句‘不、谢谢’,就一切天下太平了吗?少天真了!” “好吧,你说,我洗耳恭听。” “依我之见,有鉴于你上头三个哥哥的无能,你家老头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你身上,传总裁之位给你的可能性很大。麻烦的事还不止这个,一旦老头子决定你是总裁接班人,你那三个哥哥除了气得跳脚之外,一定也会采取实际行动来阻止这件事。 至于他们会用哪些卑鄙手段,以你对他们的了解程度,就不需要我多做提醒了吧。” 因应商场需求,孟迁和樊家三兄弟有过不少见面交手的机会,老实说,他对他们三兄弟惟一的感觉是——好竹出坏笋。 少野沉思半晌。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将事情复杂化,不过,阿孟的分析也不无道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点。” 朋友责任已尽,接下来就是“盂氏独家八卦时间”了。“喂,还不快招供,外头那漂亮的小猫咪究竟是什么来历?”孟迁指指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成一片的拾露,笑得一脸暧昧。 “该不会咱们的‘挑剔王子’总算开窍,动了凡心啦?” “她还是个小女生,你想到哪里去了。”少野一脸啼笑皆非的将他救起拾露以及她的过往遭遇简述一遍。 “那你报警了吗?” 少野点了点头。“我向警察报了她的基本资料,打算等找到她的父亲之后,再和他谈谈收养她的问题。” “你打算收养她?有没有搞错?你”孟迁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跳,正想继续追问,却见他的视线正出神地望着在庭院中奔跑大笑的拾露,并随着她的笑容和动作而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眼神中流转着从未见过的热烈神采。 孟迁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接捺住狡诈的笑意。看来这笨小子不但动了真情,还傻愣愣地不自知。嘿嘿!这可是他们认识十多年来的头一遭,说什么他也得密切注意后续发展才行! “少野,阿孟大哥呢?”玩了满身大汗的拾露刚踏进家门,就随手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刚走。”正忙着翻箱倒柜的少野头也没回地回答。 “你在找什么?”拾露亦步亦趋的跟在少野身后,好奇地问。 “呀,找到了!”他回身,开心地亮着一把利剪。 拾露连连退后几步。“你你要剪什么?”糟糕了!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少野嘿嘿一笑,指着她参差不齐的短发。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有什么不对?”拾露下意识的躲逃。“你别过来幄,我很满意现在的发型,一点也不想换发型,别过来,蔼—”“乖乖坐好。”少野把扭动挣扎的拾露按坐在板凳上,将中间剪了一圈圆洞的报纸往她头上一套,开玩笑地说:“先警告你幄,我可不是什么顶级的美发大师,使刀技术不怎么灵光,你要是再像只毛毛虫一样动来动去,待会儿我一个失手,不小心在你漂亮的脸颊或是可爱的小耳垂上戳个大洞,我可不负责你的后半生喔。” 他这番话果然收到吓阻效果,只见拾露马上正襟危坐,连根小指头也不敢轻易乱动。 “好极了,就保持这种姿势别动,我保证能替你剪出个人见人夸的新发型。” 少野信心满满地比对发丝长度,不但表情认真,架式更是十足。 “少野。”安静不到几秒钟,拾露就忍不住了。 “嗯?” “如果我说我想多知道一点有关你的事,你愿意告诉我吗?”拾露讷讷地问道。 相识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说、少野听,他鲜少提起自己的事,她也从来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何不对。 但是今天阿孟大哥的出现却让她猛然发觉除了温柔、体贴、嗜书成痴、喜欢小孩和热可可这些显而易见的个性特质外,她其实对他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一无所知。 她开始有种想更加了解他的渴望。 好比说他的故乡在哪里、家里还有哪些人。初恋那一年是几岁林林总总的小事虽然琐碎,却象征着一部分的他,那些在他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他所经历过的事,她都不愿错过。 少野拿着剪刀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怪异她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你肯说,我就听。”拾露抬头看着他,表情恳切。 有谁能拒绝如此恳挚美丽的一双眼睛呢?少野注视着她,就算原先存在着几分犹豫,也在转瞬间消散。 少野开口,毫无保留地缓缓诉说起自己的过往“有记忆以来,我就和妈妈相依为命,日子平平淡淡,还算过得去。十四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个人跟妈妈谈过话以后,妈妈就哭了,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只是摇摇头对我笑,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行李,带我坐上一辆轿车,然后我们就到了樊家大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妈妈在十八岁时,经由一个偶然的机缘,认识了与她相差十四岁的父亲,当时父亲不但已经经历两次失败的婚姻,还有三个小孩,但是年纪轻又单纯的妈妈却没考虑这么多,在父亲热烈追求的攻势下,她不顾年龄的差距和世俗的眼光,心甘情愿的成了第三者。可惜快乐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很快的,父亲又有了新欢,也为此逐渐疏远妈妈,讽刺的是妈妈却在这时发现怀了我,她被迫中断学业,又因为得不到家人的谅解而被逐出家门。无依无靠的她虽然求助无门,却不愿意把我当成挽回父亲的筹码,她辛辛苦苦地独力抚养我长大,始终对父亲一往情深,不但对他没有半句责怪埋怨,还坚信他总有一天会因为爱而回心转意。” “她总算等到了,不是吗?”抬露轻轻地问道。 “没错,可是这一等却足足等了十四年。而进樊家大宅不到一年,父亲又娶了第四任妻子,当然,对象不是妈妈。”忆起往事,少野的眼神漾出几分黯然。“没有任何名分、地位,妈妈在樊家的存在变得很尴尬,新任的樊太太处处排挤她,我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瞧不起她的出身,而父亲他他忙着发展事业、追求新对象,分给她的时间根本少得可怜。当时我年纪还小,明知道她过得不快乐,却什么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父亲冷落,遭受亲戚冷嘲热讽的对待,甚至还因此病了。” “病了?”拾露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嗯,根据医生的说法,是精神衰弱。我想应该是长期处在巨大压力和低潮情绪下,又过度压抑自己,日积月累所造成的吧。”少野转向她的面前,利落地修剪起刘海。 “少野,你”望着他始终平静无波的面容,拾露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恨你爸爸吗?” “恨?”少野喃喃地重复这个过度强烈的字眼,侧着头想了好久,仿佛在检机内心真正的感觉。“我不知道。从前的我不懂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委曲求全,宁愿牺牲自己的大好青春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只为了换得父亲一句赞许、一个关注的眼神,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就是她爱父亲的方式,是她心甘情愿这么做的,除非有一天她放弃了、不再爱了,否则我永远改变不了她。惟一不同的是,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我不会再让她吃苦或让任何人欺负她。” 短暂的静默中,两人对视一笑。 “改天我带你去见我妈妈吧,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顺手拨了拨刚修剪好的刘海,少野说道。 “真的吗?那我们打勾勾,你不许骗人喔。”她开心地伸出小指。 “好,打勾勾。” 两人的小指相交,在彼此眼前轻轻摇晃,四目交接,视线停驻的瞬间,似乎有种特别奇异的情标被悄悄地点燃。 拾露的双颊泛起红潮,她迅速地缩回了手。 “樊大师,你到底剪好了没?我可以照照镜子,欣赏一下你的杰作吗?”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尴尬,她放大嗓音,佯装不耐烦地打了个阿欠。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少野笑了笑,细心地先用毛巾替她掸去落发,再拿了面镜子摆在她眼前。“怎么样?闵小姐,不知道小弟的手艺还合你的意吗?” 拾露左右端详起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新发型的长度齐耳,简简单单、干净利落,虽然和创意。有型沾不上边,但是比起原先的参差乱发,果然是顺眼许多。 “嗯,还算马马虎虎啦。”她佯装出趾高气扬的贵妇人模样。 “那拿来吧。”少野跟着她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心。 “拿什么?” “当然是造形费罗!”他一脸理所当然。“总共是一千七百五十元整,因为本店向来是小本营利,所以一律拒绝刷卡,采用现金交易,谢谢。” “一千七百五十元?你这算是哪门子黑店?干脆去街上抢钱算了!”拾露瞪大了眼,放声嚷嚷,将报纸随意一扔,笑嘻嘻地跑走了。 “别跑,你这个小无赖,等我抓到你,非把你移送法办不可!”少野乐得陪她玩下去,镜子一放,急急地追上前。“你还敢跑!” 木屋里,两人像是童心未泯的大孩子,追来逐去、叫嚷嘻笑,满室的笑语不绝于耳,成了炎炎夏日午后最欢乐的一幅景致。 听见走廊上传来的细碎脚步声,少野的笑意中掺杂了几分无可奈何,他赶紧拉好棉被并闭上眼。 少野好笑地忖着,自从那一个停电的雨夜后,凡是睡不着、作了噩梦的夜里,拾露就习惯性的抱条毯子往他房间跑。 几次下来,他拗不过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舍不得让她睡地板,只好由着她理所当然地霸占他半张床。 话说回来,要是让阿孟知道他夜夜美人在抱,却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大概又会硬把那个“现代柳下惠”的头衔往他头上套了吧! 拉门被悄悄地推开一道细缝,拎了条毯子的抬露往内张望了半晌,确定床上的人儿已人睡,这才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 她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免惊醒少野。 少野偷偷地睁开眼,正好瞄见她不小心踩上一落书籍,成叠书册应声坍倒,她抢救不及,只能睁大了眼、捂住嘴,免得惊叫出声,模样十分逗趣可爱,他不由得逸出一声浅笑。 什么声音?拾露狐疑地左右张望。奇怪!她明明听见了笑声,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她将视线移回床铺,见少野依然沉沉而睡,这才安心地吁了口气,正打算捡起掉落的毯子,没想到腰一弯,好巧不巧地又碰倒了身后的床头立灯。 不假思索地,少野伸手稳住灯座,看着仍毫无察觉的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迷糊,才进房就接连酿成数件意外事故,要是再不起床制止她,恐怕他不是得准备药品包扎她的伤口,就是得牺牲大半夜的睡眠时间在整理房间上了! “这次又作了什么噩梦啊?”他出声问道。 “少野!你——”拾露猛地回头,看见他正冲着她笑。糟糕!难不成刚才的糗态全被他看见了?她的表情流露出几许尴尬。“我又吵醒你了?” “没有。”少野温柔地笑笑,被子一掀,身体往内稍移,指着被窝说:“上来吧。” “喔。”拾露乖乖地爬上床,在他身边躺好。 隔着长形抱枕,两人四目相对,深幽的夜里,窗外传来嘹亮的蝉鸣,为夏日夜晚增添几分热闹气息。 月光如水,倾泄在他的身上,将他勾勒得如同夜空中一颗明亮的星辰。拾露细细地凝视着少野,琥珀色的眼瞳、浓长的眉睫,不笑的时候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却又散去一身冷寂,只留温暖。 她突然明白那么激烈的心跳是为了什么,也忽然懂得每当与他相望时,那种浑身紧绷发热的感觉由何而来。 是他,一直都是他。可是该怎么告诉他呢?她不但连高中都没读完,又伤了父亲逃家,也许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需要人帮助、长不大的小女孩,要他爱她,算不算是一种奢求呢?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抚平地微蹙的眉心,少野笑问道。 拾露于心底暗忖着,他的和煦笑容仿佛在赐予她勇气,告诉她若说了也许会受伤,不说却一定会后悔。 她宁愿现在受伤,也不想将来追悔。 “少野。”仰起头,她唤着他的名。 “嗯?”他一如往常的温柔回应。 深深地呼吸,凝聚了最大的勇气,她问道:“我可以喜欢你吗?” 少野怔愣住,随即叹了口气。 这口气让拾露的心被掀紧似地一疼。她还是造成他的困扰了吗?她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退,却被一股及时的力量拉回。 “傻喵喵!”少野揭开碍眼的抱枕,将她拥人怀中,唇畔泛起笑意,是种打从心底的开怀。“还用问吗?我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 “你没骗我?真的没骗我?”她的小脸涨红,高兴得连话都说不清。 少野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深邃眼眸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还记得吗?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我想我一直知道答案,只是从没正视过它。” 他吹出的热气缓缓地拂过她的耳际,嗓音低哑地道:“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天哪!她不是在做梦吧? “对,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喜欢你勇敢面对过去的坚强,喜欢你一点点小事就能满足的单纯,喜欢你哈哈大笑的响亮笑声,还有,喜欢每一杯你特地为我而泡、恰到好处的热可可。你知道吗?我已经计划好了,不管是连哄带骗还是连骗带哄,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只替我泡好喝的热可可,就算你骂我自私也没关系。” 闻言,拾露流出了泪水,她向来不爱哭的,然而少野的话却让她忍不住满心的感动和眼泪。“我也是,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她问着眼落下泪,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话。 “小傻瓜,这种话说一遍就够了。还有,”少野吻去她眼眶旁的泪珠。“不许再掉眼泪了,我会心疼的。” “嗯。”拾露好用力的点头,睁开眼,晶莹泪珠仍在眼中打转,动人笑靥却如花盛放。 如果现在有人问起她幸福是什么,那么,这就是她所知道最接近幸福的时刻了。 第六章 烈日当空的午后,一场躲避球赛正在樊诊所前的庭院空地上如火如茶地进行,孩子们分成两派人马,彼此叫阵,将现场气氛炒得比热力四射的艳阳还要火热百倍。 少野是整场比赛惟一的观众,却显得不怎么专心。 一身t恤、牛仔裤轻便打扮的他倚着廊柱而坐,膝上放了本诗集,读累了,便抬头看看因运动而红了双颊的抬露,两人视线不时有默契地相交,各自发出会心一笑。 “打不到、打不到!”石头对着掷球的拾露大做鬼脸,身子一侧,轻轻松松又避过她的攻击。 宁宁接稳了球,高高地举起。“臭石头,你少在那里得意忘形,当心乐极生悲!” 随着话语一落,她手上的球以凌厉高速直射目标物。 “抗议!不公平啦,那里明明还有一个躲在角落的胆小鬼,你们怎么专攻我一个?”为求保命,石头不得不出卖队友,遥指蹲踞一角,因为太无聊而猛打呵欠的阿况。 “喂、喂!你自己人缘不好,干嘛牵拖到我身上?”眼看众人眼光聚焦到自己身上,阿况心知情况不妙,赶紧起身另觅他处。 不料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眼明手快的拾露早已偷偷将球对准阿况,直射向他。 “万岁!”同队的小四看敌兵只剩一人,不禁举手高呼。“喵喵,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这么用力丢我?对我有什么不满你早说嘛,何必诉诸暴力!”阿况揉揉被球狠k中的伤处,认命的向场外移动,嘴里兀自咕哝抱怨着。 “对不起啦,球场上认队不认人!”拾露摊了摊手,笑嘻嘻地吐了吐舌。 就在此时,一辆未鸣声的警车大咧咧地驶人庭院内,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员分别下了车。 众人都被这个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少野最先反应过来,将诗集随意一扔,级了双凉鞋,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拾露身旁。 “爸,你来干嘛?”石头一看见父亲,赶紧凑上前问道。 “这里没你的事,小孩子到旁边玩去!”冯爸大着嗓子挥手赶人。 另一名年轻警员的眼光梭巡过在场所有人后,最后将焦点落在拾露身上,很客气地问道:“请问你就是闽拾露小姐吗?”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承认“我就是。”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警局。”年轻警员移步向前。 孩子们面面相觑地你看我、我看你,七嘴八舌地喧嚷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搞什么啊!”“警察叔叔,你是不是弄错人了?” 不多话的栩栩干脆以行动代替言语,挺身挡在拾露跟前。 “等一等,”少野制止住年轻警员进一步的行动,转向冯爸。“冯爸,这到底怎么回事?” 冯爸无奈地搔了搔头。“是这样啦,你前几天不是请我帮忙查这小女生的爸爸吗?结果一查才发现她爸爸上个月被发现陈尸在家里,所以有必要通知她本人一声,还要请她回警局协助调——”“喵喵!”少野一见拾露的脸色倏地褪为惨白,连忙撑扶住她。“你没事吧?” “爸爸死了”她恍惚地喃喃低语,一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怎么会我只伤了他的手,他怎么会死?不会的”“喵喵,你先冷静下来。”少野试着安抚她的情绪。 冷静?为什么要冷静?拾露的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闪过无数片段画面。父亲狰狞的嘴脸、狂乱的眼神,还有他手背上泪泪流出的鲜血小露,不要离开爸爸,快回来啊!她仿佛还可以听见爸爸的呼唤哀求清晰的在耳边回荡,警察却说他死了,怎么可能? 她摇了摇头,松开少野的手,连连退了好几步。 少野愣在原地,看着她在无形间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闵小姐,很抱歉,你还是必须跟我们走一趟警局。”年轻警员一丝不苟地重复他的要求。 拾露深吸一口气,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地退回。不能哭,也绝不能把少野牵扯进来,她不想连累他,不要他也陷入这一团混乱。“我知道了,我跟你们走。” 在孩子们的惊讶叫嚷声中,少野定定地望着拾露,没有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早已有了盘算。 拾露面无表情的坐上车,咬着牙,压抑下回头看他的冲动,直到车行渐远,泪水才滴落在紧紧捏握的手背上,鲜明如同一道伤痕。 “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证实死因是心脏病发。他手上的确有被叉子刺伤过的痕迹,不过伤口大小和流血程度都不足以致死。”年轻警员翻动手上的档案。“也就是说,他的死和闵小姐没有直接关系,签完这些表格,闵小姐就可以离开了。” 听完他的简述,少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樊医生,这下子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一旁的冯爸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 “来,我带你去见她。” 两人并肩往拘留室走去。 “樊医生,不是我爱管闲事,你真的要好好劝劝闵小姐,她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坐在同一个地方,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像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身体可是会吃不消的。”冯爸絮絮叨叨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冯爸。” “不要这么说啦,你平常那么照顾我们家石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的。”他笑着挥了挥手。“我到外头泡茶,有事喊我一声就行了。” 少野的手在门把上停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后才推门而人。 密闭的拘留室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昏昏暗暗的,他环视一圈,在床沿的角落找到拾露。 一天一夜的等待煎熬所累积的紧绷情绪直到这一刻才松开,见她安然无恙的在眼前,少野的心才算真正平缓下来。 “喵喵。”他心疼的发现不过短短一天,她就憔悴了许多,失去血色的脸苍白如纸,就连一向灿灿的玄黑眼瞳,也不见平日的光彩灵动。 他必须百般克制才能压抑住拥她人怀的强烈渴望。 拾露闻声抬头,怔忡之间,少野的面容在眼前由模糊到鲜明。 只见他长发凌乱、胡碴点点,眼窝下的阴影像是一夜辗转难眠遗留的痕迹,在在显示出他有多么在意忧虑。不要啊,这不是她想见到的,她不愿拖累他,更不愿成为他的沉重负担啊! “是我,我来带你回家了。”少野伸出厚实的掌心,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冰冷面颊。“已经没事了。” 心中眷恋着他手心的温暖,理智却告诉她该退到天涯海角。拾露别过头,避开他的碰触。 “少野,你走吧,不要再插手管我的事了,我只会给你慧来一堆麻烦。你快走吧。” “不许你这么说!”他蹙起眉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只要是你的事,不管再棘手、再麻烦,我都管定了。你听见了吗?我非管不可!” “难道你还不懂吗?”拾露流下眼泪,大声吼道。 天哪!她好希望时光倒流,让所有一切重来,那么她宁愿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直到老死,也绝不逃跑,这样一来,爸爸就不会死,她也不会遇上少野,更不会因为爱上他而苦恼不已。 “是我害死爸爸的!是我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我明明听见他在喊我,却没有停下来,我只是不停、不停的跑,如果我回头咱果当时我回头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死,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回头!一切都是我害的,我是个不样的人,只会带给你不幸,你快走,走得愈远愈好!”明明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她还是陷入强烈的自我苛责情绪中。 看着她这副模样,少野再也忍不住了,他张开双臂,将她瘦弱的身躯圈进臂弯中。“我不走,就算你赶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走。别再折磨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谁也没办法阻止或改变,你不该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为她分担忧伤、解除痛苦。 她应该挣扎、应该躲开,偏偏又舍不下他的温柔拥抱。拾露难过地道;“我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心脏病,我以为只要逃走,就能够从噩梦里醒过来。你知道吗? 他不是一直这么坏的,他也曾经是个好爸爸,虽然他的话一向不多,但是我知道他疼我,也很爱我。可是妈妈离开以后,一切都变了,他每天喝酒,脾气变得很暴躁,我知道他是怕我也像妈妈一样丢下他逃走,所以才会把我关起来,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打我,他动不动就对我拳打脚踢,我一叫,他就用胶带封住我的嘴,好可怕! 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野兽一样,天哪!” 她睁大了眼,双手用力抓紧他的前襟。“我希望他死掉,也许我潜意识里真的这么想,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 “不,你不是!”少野捧着她的脸,坚定地回答“听好了,没有人有权利责怪你,因为你没有错,错的是你的父母,就算他们生你、养你,也不能那样残忍的对待你,错不在你!” “错不在我?”恍恍惚惚地,拾露的问句虚弱又迟疑。真的不是她的错吗?一切的变故悲剧,难道不是肇因于地吗? “对,错不在你。就算没有你,同样的事还是会重演一遍,你的母亲选择一走了之来逃避,你的父亲用酗酒。责打你来发泄,是他们缺乏责任感和勇气担当,你没有义务一肩扛下他们酿下的错误,更和什么不祥、不幸扯不上关系,如果你真是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人,那么你告诉我,”在她的柔细发丝上印下一吻后,少野低语地问道:“为什么当你在我身边时,我就有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觉得生命从此圆满了呢?” 拾露哽咽相对。 在泪光迷?髦?校你艚舻鼗赜担你勒庖簧?炎6ㄎ薹u牌**br /gt; 在少野的陪同协助下,拾露振作起精神为父亲打理身后事,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后,她选择将父亲的遗体火化。 由于昔日亲戚多半因金钱借贷关系对拾露和她父亲避而远之,在无人可通知的情况下,葬礼只以最简单的方式举行。 由寺庙返回诊所的路上,拾露望着车窗外,始终不发一语。 “喵喵,我们到家了,下车吧。”停好车,见她仍呆坐在位子上,少野为她开了车门。 拾露将眼神转向他,忽然开口“好奇怪,我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伤心、解脱,或者高兴,都没有。这里,”她抬头,一脸迷惘,小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头。你累了,需要充分的睡眠,除此之外,不准你多想。” 少野抱着拾露下了车后,行过诊所的回廊。 “少野” “嗯?” “谢谢你。”她眉间淡淡的忧愁仍未散荆“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为葬礼代垫的钱,我会尽快想——”“嘘”将她安置在床上,少野以食指按上她的唇,又滑过她的粉色面颊,抚平她纠结的眉心。“我刚刚说了什么?不准多想!有事统统等到明天再说。快睡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睡着为止。” 于是拾露乖乖地闭上眼,不再与他争辩。 少野笑了,为她拉高棉被,傍着床沿随意而坐。 “少野”才小憩一下,拾露又唤他,欲言又止的。 “怎么啦?睡不着?” 她摇摇头,睁开眼定定地注视着他。“吻我。” 周遭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住了。 少野一脸愕然,心儿毫无预警地怦然狂跳。“你说什么?”天哪!他忽然觉得自己活像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她的双颊微微泛红,了道:“你明明听见了。” 他是听见了,而且还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她。的大胆要求太匪夷所思,令他怀疑自己所听到的。脑筋一转,少野揣测出她的言外之意。“喵喵,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广拾露打断他的话语。“我只是害怕”“害怕?”他不解。“怕什么呢?” “怕生命的脆弱无常,怕时间流逝得太快,很多话还来不及说,怕你不知道”她顿了一下,伸出手,让两人的十指紧密地交握。“我爱你。” 少野屏住呼吸,前额只住她的。“傻喵喵,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叹口气,他的呢喃耳语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凝视的双眼如同黑夜星辰般闪烁着照照光芒。“只是你不懂吗?我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吻就满足罢手,你这是在引火燎原,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抬露固执地重申,坚定的眼神显示她百分之百的决心。“我不后悔。只要是你,我就不会后悔。” 再叹口气,少野的唇际勾起一抹浅笑。“傻喵喵。”他又说,语气饱含无限的骄宠与爱怜。 倾下身,没有迟疑,以一颗最虔诚的心,他情切地吻上想望已久的柔软红唇。 “少野,你在吗?”晚秋踏上前廊,拨拨门上的体诊牌子,一面脱下套装外套,并将衣服挂上玄关的衣架。“难不成还在睡?都几点了。”她嘀咕着,径自走向主卧室。 主卧室的拉门半敞,她瞄见隆起的被褥,摇摇头一笑,蹑手蹑脚的走近,出其不意地掀起棉被。“懒惰鬼,该起床罗,都什么时——”晚秋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儿时,倏地住了嘴,脚步连连退了两大步,手不自觉地捂住唇。 她望着被窝中依旧安然熟睡的人儿,脸色更加惨白。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睡在少野的床上?为什么? 她惊喘一声,反身奔出房外,脚步跟跄地冲至回廊,不意和迎面走来、手上提了烧饼油条的少野撞了个满怀。 少野稳住脚步,顺手扶住她。“晚秋?!慢点。慢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匆匆忙忙的?” 垂首的她并不答话,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是悲怒交集的复杂神色。 少野没有忽略她的异样表情,往后微退一步。“怎么不说话?” “你不愧是樊叔的儿子,只要是女人就来者不拒!”盛怒之下,连一向优雅的晚秋也口不择言。 “这话什么意思?”少野朗眉微蹙,语气还是不愠不火。“你要定我罪之前,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他虽然不知晚秋的怒气从何而来,却也很快猜出多半是为了抬露。 “你做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难不成还要我替你四处宣传?”她别开脸不看他。 “这是我的私生活,与你无关。”他不想惊醒好梦正甜的拾露,更无意多做解释。 “与我无关?”晚秋瞪视着他,双目灼灼,说话声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他居然轻描淡写的一句“与你无关”就想打发掉她,难道她值不上一个解释、一句挽留吗? 此时此刻,她才猛然醒悟原来这些年她所付出的努力全是白费,在他心中她甚至比不上一个路边捡回来的小女生。 听出她话中的苦涩,少野只是沉默。向来他把对她的感觉表达得很清楚,如果她不能学着调适接受,那么他也无话可说。 嫉妒蒙蔽了理智,一咬牙,晚秋发泄似地口出恶言“你所谓的私生活就是玩弄未成年少女吗?少野,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种诱骗小女孩上床的龌龊事!” 少野脸色一凛,紧捐的唇流露出几分不悦。“够了,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你向来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他的脚跟一转,面向大门,虽没点明,动作却大有送客之意。 晚秋闭上眼,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再睁开眼,已恢复一贯的冷静自制。“我来是要提醒你一声,二十七号是樊叔的六十大寿,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何必继续留在这儿自取其辱呢?晚秋随即拎起挂在玄关衣架上的外套,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少野。”躲在角落好久的拾露终于敢现身唤他。 松开微蹙的眉,少野转身走近她,笑意重回脸上。“吵醒你了?” “没有。”她摇头,张手环住他的腰,侧脸紧贴在他的胸前。“她的样子看起来好伤心。”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充塞了太多心烦的事,他可不想徒增她的困扰。弯下身,竟着她的如花唇瓣,少野放任自己轻啄流连,百般眷恋。 “你惟一该操心的,是我。”一记深吻后,他果然成功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第七章 “少野,我穿这件衣服真的好看吗?”抬露站在穿衣镜前左右端详自己,一下子拉平衣服的皱褶,一会儿又扯扯裙摆,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少野走到她身后,摩牵着下巴,蹙起眉头,慢条斯理地打量起镜中的美丽佳人。 “怎么样嘛?你快说呀!”她焦急地追问。 “好看,当然好看。”少野搂住她的纤细腰肢,迭声赞美。“在我眼里,不管你穿什么,永远都是最美的。”打从得知今天要北上探望母亲,顺便出席父亲的生日寿宴后,拾露就成天坐立不安,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要是这时再不适时说点好听的话安抚、安抚她,恐怕等她换偏了整衣柜的衣服,还是找不到一件能让她满意的衣服。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顺势在她粉嫩的颊上偷香一记。“现在,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照我的话做,乖乖把眼睛闭上,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催促着。 她顺从的合上眼。 “不许偷看,否则我可要打你屁股喔!”他一边叮嘱,一边解开原本戴在左腕上的纯金手环。 闭着眼,拾露忍不住直笑。“到底什么事?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 “一个惊喜。”牵起她的左手,他说:“我知道时间还没到,不过我想在上台北之前把它送给你。好,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傻傻地盯着腕上闪动金色光芒的手环,一脸不可置信,怔愣得无法言话。 “生日快乐。”少野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着。 拾露终于回过神。“这个这个东西我不能收,你快把它拿回去!”她手足无措地试图将手环拿下,却对这只构造奇特的手环没辙。 “别试了,这个手环是特别订做的款式,光用蛮力是解不开的。”少野笑看着她慌慌张张的可爱模样。“喏,钥匙在我这儿。”他好整以暇地举高手上钥匙,刻意在她头上晃着。 一回身,她仍陷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动弹不得。“别闹了,少野,快把钥匙给我!”她伸长了手想拿钥匙。 “不给。”他随手一抛,钥匙朝窗外飞出,在空中画了个半弧,消失在视线外。 “瞧,钥匙不见了,这表示从今以后,你就被我牢牢地套住,不管你走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点点地的俏界尖,他笑得畅意开怀。 “你还开玩笑!”她温恼地睨了他一眼。“这个手环不是对你很重要吗?我记得你说过这是樊妈妈在你二十岁那年送你的礼物,陪你度过许多寂寞和低潮,是你最重要的护身符,你怎能随随便便就把它转送给我?” “有你在我身边,我还需要什么护身符?”少野的大掌覆住她的眼,在她的悄颜上密密地印下吻。“仔细听好了,当初妈妈送我手环的时候就说过,要是有一天,我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一定要记得用手环把她牢牢地套住,把她紧紧地拴在身边,让她想跑也跑不掉。既然我已经遇到了,母命难违,你说,我怎么敢不老老实实地照做,嗯?” 拾露拿开他的手,眨动一潭深似湖的汪汪眼眸,静静地凝望着他。有谁能在听完这番深情款款的告白后,还能不心甘情愿的被套住呢? “好。”心底感动不已,她柔柔地说。 “好?”他没意会过来。 “好。”抬露又说了一遢,漾开一脸美得醉人心魂的笑靥。“就让你套住我一辈子吧。” 不论富或贫。悲与喜、生和死,她都愿意让他套住一辈子。 车行人山,一路蜿蜒上坡,沿路人烟渐少。 转过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小径后,视线忽地豁然开朗,眼前呈现一栋占地辽阔的私人宅院。 矗立在正中央的主建筑有六层楼高,外观以蓝和白为主色,采法式庄园的别墅风格。屋宇四周环绕延伸出一大片庭园景致,费心修整过的花草林木生气盎然,各自展露芬芳。 少野与拾露终于到了樊家大宅。 拾露紧偎在少野的身旁,拾起头,望见他一脸清明无波,原本紧张的情绪转瞬平抚。 “准备好了吗?”少野低头笑问。 “嗯。”她点点头。 推门而人,宽敞的挑高门厅缀满了七彩装饰,几名佣仆打扮的人正忙里忙外的添补座椅、摆设餐具,为晚上即将举行的生日寿宴做准备。 迎面而来的是一名身形微胖、笑意盈盈的中年妇人。“四少爷,你可回来了!” “江妈,好久没见到你了,风湿的老毛病好点了没?” 江妈笑得更开心了。“好、好!见到你回来,人一高兴,就什么病痛都没了!” “原来我比你吃了十几年的中药还有用!”少野打趣地说。 “你这孩子就爱逗老婆子我开心。”她摇摇头。“快上去吧,芳太太等你等好久了!” 少野与拾露旋即拾阶而上,沿着回旋楼梯可见到壁上悬挂了几幅印象派的画作,无论是建筑物本身,或是屋内家具摆饰的设计取向,都给人一种相辅相成之感,看得出屋子主人本身的鉴赏品味不俗。 “父亲的风流情史虽然不少,对传统大家庭的观念却根深抵固,他坚持家人一定要同住,没人能违抗他的旨意,除了我这个他口中的不肖子。”少野自嘲地开起玩笑。 “少了你在身边陪伴,樊妈妈一定很寂寞吧?” “嗯。只是我想她最需要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父亲,可惜他从来不懂得好好珍惜她。” 四楼走廊尽头的起居室木门半敞,背对着他们俩,一名妇人坐在临窗的安乐椅上,分辨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 “妈。”牵着拾露的手,少野开口顷着母亲。 妇人缓缓地转头,原先略显悒悒不乐的面容,在见到少野的一刹那,很快地扫去忧愁,绽放出欢喜。 拾露于心底深忖着,岁月似乎对樊妈妈特别宽容,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她的五官娟秀清丽,柳眉、杏眼、樱唇,掺了几丝银白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个髻,整体气质落落出尘,就像是由国画卷轴上莲步轻移而下的古代仕女。 “少野,怎么这么晚才到?”见到宝贝儿子回来,齐芳君比谁都开心。眼光一瞥,她注意到他身旁的拾露。“你就是拾露吧?” “樊妈妈,你好。真不好意思,这么慢才来探望你。”她的和善态度让向来不擅应对的抬露也多话了。 “不慢、不慢,一点都不慢。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齐芳君拍拍始露的手,面带笑容的称赞“嗯,少野这孩子没哄我,你的模样真是漂亮,咦,这手环”她望向少野,又惊又喜。 “妈,我听你的话,连哄带骗的把你未来媳妇套回家了,怎么样,你还满意吧?” 少野蹲下身,握着母亲的手笑问道。 “满意,满意得不得了!”她点头称是,依然一脸的和蔼笑意。 拾露则是害羞得红了脸,伸手扯了扯少野的衣袖。 “少野,帮妈妈泡杯热可可好吗?我好久没喝你亲手为我泡的热可可了。”齐芳君忽然提出要求。 少野一愣,知道母亲有意要支开他,制造和抬露单独相处的机会。“好,我这就去。” 他示意地握了握拾露的掌心后,才踱向门外。 抬露也不多问,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你的身世,我都听少野提过,可怜的孩子,真是辛苦你了。”齐芳君摸摸抬露的头,一脸心疼怜惜,像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很久没有感受到母爱的拾露,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不苦,有少野陪着我,什么苦都会过去的。”忍着眼中的氤氲水气,她摇摇头笑说。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坚强的女孩。”她衷心夸奖。“拾露,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樊妈妈,你尽管说,我在听。” “请你请你替我好好地照顾少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陪在他身边,不要轻易放弃他。”她恳切地问道:“你想你能做到吗?” 她的一席话仿佛有计划地交代什么,拾露蓦地感到有些不安。“樊妈妈,你想太多了,不会有事发生的。” 齐芳君只是摇了摇头。“只要回答我,你能做到吗?” 拾露凝视着地。樊妈妈的眼睛就和少野一样温柔深邃,她实在不懂为什么樊伯父能狠得下心,冷落如此美丽温柔的女子? “好,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他。”她轻声应允,许下最诚心的承诺。 饭店房间里,抬露蹲卧在沙发上,双手抱膝,注视着换穿上一袭笔挺白衬衫、打褶西装长裤的少野。他正站在穿衣镜前系领带,动作十分熟练。 她看着他穿衣的动作,想起上午与齐芳君的对话,感觉到心底的莫名不安正逐渐扩大,收拢了手移至肩臂,覆住微凉的身体。 借由镜子的映照,少野没有忽略她的细微表情和动作。移步来到她跟前,他屈膝半蹲与她相视。“怎么了?”他顺手拨拨她已渐长的发。 拾露摇摇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揽住他的颈项,靠在他的肩上。 “看着我,”少野握住她的肩头,将她移至一臂之遥,两人重新相对。“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他不希望她逃避表达自己的感觉。 “我不是怕,是心疼。”她秀眉微蹙,语气满是不平。“像樊妈妈那么好的女人,应该有一个更好。更懂得疼惜呵护她的男人来爱她才对,为什么老天爷对她这么不公平?” “喔,我懂了。你这小傻瓜,原来是在为妈妈打抱不平!”他笑了,把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摇晃。“爱情不是买卖交易,本来就没有公平互惠的道理可言,有时候付出了七十分,对方不见得就能同等的回报七十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要遇到一个彼此皆相爱的人,靠的不止是缘分,还需要一点点运气吧。” “那么我得感谢老天爷给了我这份运气,不但让我遇上了你,还让我爱上了你。” 头埋在他的颈间,拾露悄声地说。 音量不大,少野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大手探乱她的发,两人额对额的望进彼此眼底。 “你说,我该拿你这个会说甜言蜜语、灌人米汤的小家伙怎么办才好呢?”明明是叹息的问句,却带着浓浓的甜蜜意味。 她笑了。“少野,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听听就好,不许生气。” “好。”他微笑颔首。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参加今天的寿宴。我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也没兴趣认识什么富商名流,我只想回诊所,和你坐在院子里,你喝你的热可可,我喝我的牛奶,两个人一起赏月乘凉。”她顿了顿,定定地看着他。“哦这么想,是不是太孩子气了点?” 少野没回答,只是突然起身。“好,就这么决定了!”他扯开了让人不自在的领带,再远远地丢开。 “嘎,决定什么?” “既然你不想去,那我们就别去了!”手一举,少野将她高高抱起后再转圈圈。 “蔼—少野,你在做什么?”拾露边叫边拍打他,却忍不住泛开一脸笑意。 “你疯了你,快放我下来广“对,我疯了,偏偏这种疯病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治好。”他把她扔上床,宽阔胸膛贴着地,语气慵懒地问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问问她,愿意当我的解药吗?” 在他幽深眼眸的凝视下,两朵红云飘上抬露的双颊,顺畅呼吸忽然成了一件难事。“我们会迟到的”她的思绪纷乱、语无伦次。 “管他的!”舌尖挑逗的撬开她的红唇,间接敲开她的心房,吻去她所有的腼腆羞赧,少野在她的耳边呢喃着“就让全世界去等吧。” “你们总算来了!”樊家大宅门外的台阶上,等了大半夜的盂迁一见到少野和拾露,随即凑上前来吐出成串抱怨“你们再不出现,我要不是活活地闷死在里头,就是沦落到被某位饥渴的贵妇人强押进厕所蹂躏的下场!” 少野但笑不语,一旁的拾露则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 “小猫咪,你可别笑,我刚刚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分夸张渲染。不信的话,欢迎你自己身历其境、亲身体验一下!”孟迁向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随即相偕而人。 屋内灯火通明,四处都摆上了鲜花点缀,悠扬悦耳的钢琴演奏流浪在川流不息的宾客间,成为一种美妙的衬底。 铺着白餐巾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蛋糕、冷盘沙拉、各式水果和鸡尾酒,供客人随意取用。盛装打扮的宾客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优雅得体的举止,各自捧着香摈酒杯、饭后糕点,三三两两地穿梭在餐会间。 而少野的出现似乎马上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眼尖的人认出他的身份,臆度揣测在众人间传开,他顿时成为众人讨论的焦点。 “爸。”挽着拾露来到父亲跟前,少野一派从容自在,仿佛周围的注视耳语都与他无关。 “嗯。怎么现在才到,客人都已经用完餐了。”樊允开皱起浓眉,略带不悦地说道。他的嗓声低沉稳重,听得出是习于下令的人。 樊允开的容貌方正,身材保持得宜,身上是一套正式的三件式西装,头发梳理得相当整齐,不见一丝白发。说话之间,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凌人气势,完全看不出年纪已届花甲。 “这位是闵拾露小姐。”少野没多解释迟到的原因,只将拾露介绍给父亲。 “伯父好。”拾露礼貌性地致意。 “嗯,很漂亮的小姑娘。”樊先开上下打量着抬露,眼神颇富赞许之意。她的五官轮廓深邃,玄黑色的眼眸流转着楚楚动人的韵致,一袭粉紫色的细肩丝质洋装,配上淡淡的同色系彩妆,轻易就攫获众人的目光。“年纪这么轻,就想定下来了?” 他对少野问道。 “我不像你。” “你——”怒气在樊允开的脸上一闪而逝,眉一扬,眼底已投射出激赏的光芒。 “你的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硬,完全没变。”他挥了挥手。“待会儿别忘了上楼看看你妈。” “我会的。”少野点点头,牵着拾露离开。 “少野,为什么樊妈妈不下楼参加寿宴?”拾露纳闷地问。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她不是父亲明煤正娶的妻子,所以一切正式场合,她都没有出席的权利。” 拾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叹口气,在心底暗暗为齐芳君叫屈。 “我去拿点吃的东西,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没问题吧?”不想让她多伤神,少野体贴地岔开话题。 “嗯。”她笑道。 “喂,等等我!”孟迁忙不迭地追上他,一睑郁结。“闷死我了!我最恨出席这种有钱人的聚会了,一群呆瓜谈的不是股票基金,就是闲话八卦,枯燥乏味又没营养,妈的,我非得再狠狠地灌上一杯不可!” “你不怕待会儿醉得不省人事,正好被某位贵妇人撞见,主动把你扛到厕所扒光衣服蹂躏一番吗?”少野没忘记盂迁刚刚开过的玩笑,反过来调侃他。 “你这死小子!非要让我难堪你才高兴是不是?我告诉——”“哟!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公子也回来了,真难得!” 语带讥讽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无礼地打断盂迁的话。 “大哥、二哥、三哥,好久不见。”听出是大哥樊伯文的声音,少野转过身,极具风度地向迎面而来的三人打招呼。“我说少野,你就别窝在那个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做什么鬼医生了,你一年赚来的钱,只怕当我每个月的零花都还不够!”二哥樊仲文接着说道。 “是呀,回来台北自己开业多好,老爸的人脉广,包准每天上门的病患你看都看不完!” 三哥樊叔文不忘参上一脚。“再不然,我在公司随便安插个襄理给你做做也行,省得你闯不出什么名堂,在外头给老爸丢人现眼!” 三人一唱一和一搭腔,活像是事先串好了台词,言辞之间不留余地,句句存心贬低少野。 孟迁蹙起两道浓眉,恶狠狠地喝道:“喂!你们别欺人太——”少野按下他,笑意如故,并没将他们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受宠若惊。不过,我劝你们还是省点力气,多关心、关心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们几件事。大哥,据我所知,你负责的业务部门比起去年同期足足多了百分之十的亏损,老实说,这个数字实在不怎么‘美观’。二哥,听说你手气一直不太好,最近又输了六百多万,要是爸爸知道这件事,你猜他会怎么做?至于三哥,”少野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盯着冒出气泡的黄澄液体,扬起嘴角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道:“你用公司资金进场炒作的银行股,再不当机立断脱手,恐怕连翻身的机会也没了。” 三人哑口无言,你看我、我看你,全不自觉地吓出一身冷汗。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怎么可能!这个远在乡下、向来对商场不感兴趣的么弟,竟会如此清楚他们的窘境,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就掌握他们三人的弱点。 “我们走!”只有樊叔文还算镇定,他撂下话,催促早已魂不附作的两位哥哥。 三人随即落荒而逃。 “哇塞!真他妈的爽毙了!”盂迁忍不住击掌大笑。“喂,你这混小子口风未免太紧了吧,居然连我都不知道你还‘暗藏’几招制敌的必杀绝技!” “我并没有要威胁他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懂得适可而止。”少野淡淡地道。 尽管他天性不爱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不过,该反击的时候,他绝不会心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早在赴宴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哼!算了吧,我看他们八成连‘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都不会!”孟迁不屑地嗤了一声,视线扫过前方时,不经意地发现异状。“哎呀,看来你的小猫咪遇上麻烦了!” 少野向孟迁所指的方位望去,只见独留原地的拾露正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表情有些无奈。 他快步走了过去。 “说啊你,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霸着少野不放?”一个穿着人时亮丽的女人轻撇嘴角、语带轻蔑地逼问拾露。 拾露翻了翻白眼,无言以对。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女人一个个打扮得美艳成熟,讲起话来却活像要不到糖吃而闹脾气的小朋友呢?不过才五分钟,她们已经重复问过类似的问题八百遍了,居然还不死心。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心虚了?”一名长发美女也加人咄咄逼人的行列。 心虚?她又没做错事,干嘛心虚?拾露发现自己压根儿无法理解这些富家小姐的逻辑观念。实在不胜其扰了,她索性脚跟一转,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和这些无理取闹的生物大玩逼供游戏。 “喂!你要去哪里?我们还没问完话,你别走啊!喂!” “什么嘛,一点礼貌也不懂!她以为她是谁呀!” “哼!这么骄纵又讨人厌的个性,少野一定很快就会厌烦你的,你等着瞧吧!” 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讥消嘲讽,拾露忍不住啼笑皆非,加快脚步寻找隐蔽处。 忽然,一双强健的手臂将她拦腰抱住,带往数盆观景盆栽遮蔽住的死角。 “蔼—”逸出的惊呼声被大掌捂盖住,熟悉的气味和碰触感让拾露安了心,停止挣扎。 “我吓到你了?”少野低声笑问道,香吻落在她的发上。 转身寻到他的笑脸,她噘起嘴佯装生气。“对!罚你多抱我五分钟!” “求之不得。”他还想一辈子抱着她不放呢! 两人以盆栽为幕,将所有的浮夸笑语、虚伪不真隔绝在外,相依相偎,安然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平和。 “我讨厌他们。”抬露皱起眉头,朝来往的宾客努一努下巴。 “喔?真高兴有人和我看法一致。”少野笑了,下颌抵着她的前额来回磨蹭,心满意足地道。“我刚刚真担心你会被那群娘子军生吞活剥,正打算来场英雄教美的戏码,救你脱离苦海。” “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拾露格格娇笑,睨了他一眼。“其实呢,说来说去,这一切都得怪你!” “怪我?”少野反指自己,一脸无辜。 “当然罗,要不是你那么受女性同胞的爱戴,我也不必忍受她们莫名的敌意,她们一个个把我当成了情敌,巴不得用口水活活地淹死我!” 拾露的形容让少野忍俊不祝 “少野,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不知足呢?”拾露的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他们有钱,却满嘴股票基金、美元利率,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赚进更多的钱,他们聊天,却没有一个人专心听别人说的话,我真搞不懂”“我也是。”少野叹口气,收拢双臂将她搂得更紧,感受她独一无二的温暖。 毫无预警地,音乐声骤然中断,所有人的注目眼光全集中到樊允开身上。 “谢谢诸位今天特地拨冗来参加本人的生日餐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樊允开中气十足的嗓音回荡在大厅上,客套过后,立即导人正题“有件事,我想趁着今天这个好时机宣布,那就是下一任‘headline’的总裁人选,我决定由么几樊少野接任。” 语毕,现场顿时哗然声四起,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并在场内搜寻起少野的踪影。 “我拒绝。”少野牵着拾露由角落现身,音量适中,让在场每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话旋即掀起第二波高潮。 “你说什么?”樊允开转笑为怒,他的震天咆哮让原本嘈杂的喧闹声倏地静默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少野依旧一脸笑意,身旁的拾露则静静地仰望着他,两人丝毫不受周遭气氛的影响。 好半晌,他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再次吐出相同的答案“我拒绝。” 第八章 “你先回饭店去,累了就先睡,别等我了。”樊家大宅五楼的书房外,少野细心的俯首叮嘱。 拾露犹豫地望着他身后紧闭的雕花门扉,心中惴惴不安。“可是”“别担心,他只是想和我谈谈,不会有事的。”少野转向孟迁。“阿盂,麻烦你了。” 孟迁没多说什么,仅挥了挥手示意,便护送着拾露下楼。 打开门,少野笔直地走近端坐在松木长桌后一脸严肃的父亲。“爸。” “你应该很清楚我想跟你谈的事吧?”看着少野,樊允开的心中就不免涌起几分为人父亲特有的骄傲。 四个孩子中,老大伯文软弱怕事,老二仲文好赌成性,老三叔文野心勃勃却无才干,综观来说,只有挺拔出色的小儿子少野最让他偏爱与看好,无奈的是最让他头痛烦恼的也是他。 就拿这一次总裁接任人选的事来说吧,他原本以为只要当着众多名流仕绅的面宣布,或许就能赶鸭子上架的逼少野屈服,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理会这招人情压力的攻势,甚至态度坚定的当众推辞,不但使场面变得尴尬,也迫使他下不了台,最后只能草草地结束寿宴。 唉!看来他实在太不了解儿子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娱乐事业没兴趣。”少野重申道。 “不要随便便就用‘没兴趣’三个字打发我!”樊允开怒喝。“你也不想想。 当初要不是我栽培你“栽培?”少野打断他,语气不温不火。“需要我提醒你吗? 除了在樊家住过的四年,十四岁以前,我根本连见也没见过你一面,我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全是妈妈辛辛苦苦替人端盘子、洗碗、扫地赚回来的。至于医学院的学费是我自己靠着奖学金和兼家教的薪水支付的,所以你不觉得‘栽培’两字有待商榷吗?” “你——”樊允开一掌拍在书桌上,惊人气力震得纸张文件纷飞。“你是在指责我这个做父亲太差劲,不但不关心你,也没尽到父亲的职责吗?我承认我确实亏欠你十四年,但那全是因为我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呀!事实上,要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必大费周章把你们母子接回来——”杯盘碎落加上一声惊呼,阻断樊允开未竟的话。 “妈?”听出是母亲的呼叫,少野奔出书房外察看。 书房门外的齐芳君一脸惊惶,抬起头,模样显得手足无措。 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是散落一地的银质托盘。白瓷杯组,和犹漫着氤氲芳香热气的茶水。 “我我只是端茶来,你爸爸最爱喝的铁观音,刚泡好,很香的。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我没有,真的没有”她语无伦次的焦急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偷听。”少野小心地绕过碎片,走近母亲身旁轻声安抚。 齐芳君一见双手横抱胸前立在门边、面色微怏的樊允开,原本稍稍安定的情绪,马上又变得慌张不安。“我马上、马上收拾,一下子就好”少野连忙拉住她。“妈,没关系的,小心割伤了手。来,我陪你回房休息,待会儿我就请江妈来清理。” “碎了、全碎了,救不回来了”她捡起一小片碎瓷片,兀自对着它哺哺自语,似乎对少野的话听若未闻。 他敏感地察觉出母亲的不对劲。“妈,明天我就陪你到百货公司逛逛,顺便买组新的茶具,好不好?你——”齐芳君突然甩脱少野的手,原本在她手上的碎瓷片飞离,在他手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少野松开了手,闷哼一声,刺痛感随即传来。 齐芳君见状,用力捂住嘴里的呜咽声,泪水顺势滑落面颊,她转身往顶楼方向跑去。 “妈!”顾不得已渗出血渍的掌心,少野焦急地大步追赶上前。 “江妈,快去打电话请林医生来!”樊允开尾随其后。 顶楼天台上,齐芳君正摇摇晃晃地朝栏杆边缘走去。这么多年了,她苦苦守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听见她最不想听见的答案,原来他接她回樊家不是因为还爱着她,而是为了孩子。 “妈!”少野惶急地喊着母亲。 齐芳君转头看着少野,一脸愤乱,似乎认不出他是谁。 “妈,我是少野,你的宝贝儿子少野呀!你不认得我了吗?听我的话,那个地方很危险,快进来。”他颤巍巍地伸出手。 “少野,妈要走了。”齐芳君朝他摇了摇头,她的眼神迷?鳌13挪郊甭遥?成先凑婪抛啪?薜男θ荨!奥栌忻挥懈嫠吖?悖?也幌不墩饫铮?饫锏娜硕级晕也缓茫?枷敫衔易撸?墒俏也蛔撸?灰?苁卦谒?肀撸你哺喜蛔呶遥你撬***?裁床话?伊耍俊毙θ葑啡ィ你鋈簧裆说耐?笸肆艘徊剑**パ亍?br /gt; 少野的心跳加剧,却只能保持镇定,和颜相劝“妈,你先进来,先进来再说好不好?” “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念着他,他说会马上来找我,可是一走就是十几年,我不怨,一点也不怨的。等到他终于来接我们母子,我好高兴,真的,那真的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我一直以为他还爱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只爱我一个人?为什么他身边总有不同的女人?为什么?”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问句,她的脚步更为急乱,身形摇摇欲坠。 “芳君!”飞奔上楼的樊允开犹喘着大气。“你听我说,我爱你,我当然爱你! 从今天开始,我就留在家里陪你,我们天天一起种花、散步、养只小狗什么的,总之,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樊允开的一席话让齐芳君的眼中乍现出期待希望的光芒,却又在转瞬间灭了踪迹。“我不信,你又说好听话哄我了,你老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的哄”年轻时相恋的甜蜜回忆突然涌现,历历在目,像是他常赞她是一朵脱俗水莲,相见的时候总不忘买一朵送她;像是他不管多忙、多累,都不忘拎着消夜来看她;还有,当他知道她从没看过雪景,就带着她直奔北海道,两人在冰天雪地的银白世界里热情相拥为什么人们相爱,却不能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看着母亲仿佛已作了某种决定的笃定表情,让少野不由得心惊胆跳。“妈,你不是答应过我,等天气凉爽些就到乡下来住几个月吗?还有,我和拾露的婚礼怎么能少了你?对了,你不是一直很想早点抱孙子吗?以后宝宝出生了,你爱抱多久就抱多久,你说好不好?”眼看她距楼缘只剩一步之遥,他只能动之以情,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 “少野,对不起。妈妈祝你和拾露永远幸福。”看着樊允开和少野最后一眼,这是她今生惟一爱过的两个男人,她不后侮,她只是累了,累得无法再对人生抱有任何美丽期待。 “再见。”她笑了,笑得如此忧伤,却又如此动人。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最后一抹笑。 “芳君!”樊允开朝纵身而下的人儿大吼。“妈!”少野心神尽碎的飞扑上前,仍迟了一步,无助的他趴倚在天台边缘,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如同残风中的一片落叶飘落至地,喷洒出刺目的鲜红。 怎么会这么红?他无意识的想着,眼底、脑海只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红,如同一场永不落幕的可怕梦魇。 手术房内。 “走开!都走开!谁也不许靠近她!”少野紧抱着母亲的尸身,声嘶力竭,一脸绝望的朝众人咆哮怒吼。“少野,你放开芳姨,医生已经宣告死亡了,你不要这样,少野”晚秋连声哽咽。 “她没死!她不会死的!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她不会!”拒绝面对现况的少野失去平常的自制冷静,固执地对自己说,也对所有人说,像是奢想借此改变既成的事实。 一脸疲乏憔悴的樊允开也加人劝说行列“少野,爸爸——”“滚!不许你靠近她!”少野阴沉地瞪视若他,表情酷寒。“她这辈子就为了你一个人而活,为你未婚生子,为你被逐出家门,为你辛辛苦苦地扶养我长大,为你忍受那些太太、情妇、亲戚的讪笑辱骂,结果呢?你是怎么对她的?你给了她一场美梦,然后再把她狠狠地摇醒,这算什么?为什么你不在二十八年前就干脆和她摊牌分手、断得一千二净?为什么你要接我们回樊家?为什么你不让我们母子俩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为什么你要让她一直怀抱着希望?为什么?让一个女人痴痴地守着你二十八年,想必你一定非常得意吧?” 一连串令人无力招架的问句让樊允开白了脸。 他后悔莫及地想着,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多情是一种错误,但是当他见到芳君坠楼前那抹令人心碎的笑容,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的确错了,错在以为每个人对感情的态度都像他一样收放自如、潇洒不羁,错在花了那么多年寻芳采蝶,却眼睁睁地任自己错过最美丽的一朵只属于他、只为他绽放的水莲花。 他脚步踉跄地直往后退,痛彻心扉。芳君,是我辜负你的一片情深意重,我怎么会错得如此离谱啊! “樊叔,你还好吧?”晚秋扶住他,关切地问道。 长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孟迁和拾露一脸惶急的直闯两人,丝毫不理睬身后护士的呼叫制止。 “情况怎么样?”孟迁拉着晚秋着急地问道。 晚秋红着眼眶,隐忍决意,不让泪水落下来。“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少野就是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和芳姨的尸体。阿盂,你快想想办法,他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在两人的对话中,拾露排开围观的医护人员,慢慢地走近少野。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少野依旧搂着母亲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不放,他的目光空洞无神,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不能过去!”晚秋伸手想拦住她。 孟迁挡下晚秋,表情凝重的对她摇了摇头。“让她试试。这个时候,如果说还有人能救得了少野,大概也只有她了。” 什么意思?晚秋愣愣地看着他,问不出口。 “少野,是我,我是喵喵。”拾露轻声地对少野说着,虽然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但她还是非试不可。“我来了,就在你面前,你抬起头看看我,好不好?” 少野沉默不语,甚至缓缓地合上了眼,一如封闭起自己的心门,拒绝任何人的呼唤与帮助。 拾露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她屈膝跪了下来,专注而认真地凝望着他。“你不是一个人,你并不孤单,因为你还有我呀。记不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我们至少都还拥有彼此,遇上了美好的事,两个人的快乐就能加倍;万一发生了不幸的事,我们也能分担彼此的悲伤。你记得吗?少野,这是你亲口对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凝滞的空气、医院特有的浓重药水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此刻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地静观少野的反应。 “你还有我,少野,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拾露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她的右手覆上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抚慰,仿佛想为他拭去这份无以名状的巨大哀伤。 然后,奇迹似地,就在她极温柔的抚触下,少野的琥珀色瞳眸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再度睁开,眼神也由恍惚涣散渐渐调回焦距。 “你来了”少野沙哑地低哺,沾满母亲血迹的手紧紧地叠合拾露温暖的手背,仿佛想确认她的存在。 “对,我来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她的泪眼模糊,笑容却散发出阳光般的光芒。“你不会是一个人,永远都不会。” 少野无言的点点头,投人拾露的胸前,在这个为他而生的怀抱中,悲伤的情绪获得了释放,他由原先的低低哀泣逐渐转成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失去母亲的哀恸随着放肆的哭喊尽情宣泄。 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慑,怔愣在原地。 而晚秋终于明白孟迁方才那一句话所代表的意思。 母亲的葬礼过后,少野和拾露手牵着手,沿着樊家花园的林间小径散步。 鸟雀啁啾,凉风徐徐,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早秋气息,少了一分沉闷燥热,多了几分舒爽适意,令人感到心旷神牵“好快喔,夏天就要过去了。”拾起一片预知四季递坛的黄绿色树叶,拾露感慨地说道。 “少野,我们什么时候回诊所?我好想念那群小萝卜头,不知道他们又发明什么新游戏了?” 她抬起头,笑意乐然。 少野低头望着她,不答反问“喵喵,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少野拉着拾露在树荫下坐好,想了一下才开口,似乎在选择适当的表达方式。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必须留下来一阵子,答应我,先让阿孟送你回去。” 母亲的死对他造成十分沉重而且巨大的冲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改变初衷,暂时接任“headline”总裁一职。 说他的决定没有半分私心未免太过虚伪,但他的目的并不在那些虚浮的头衔地位,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借这个职位,为母亲向樊家人讨回一个应得的公道。 是的,不是复仇,而是公道。 他不但要让母亲被迫隐藏多年、不能曝光的身份浮上抬面公开,更要让那些曾经欺压、羞辱过母亲的人也尝到同等对待的滋味。 而整件事惟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拾露。 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形他都已事先预想过,一旦接管总裁职位,三个哥哥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必定会想尽办法使出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孤立,甚至是抨击、抹黑他。 他并不害怕面对这些未知的险境,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拾露冒险,更不愿她卷人这场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中,因此让她远离暴风圈的最好方法就是送她回小镇。 拾露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我不答应,没有你,我就不走。” 他拍拍她的头笑了。“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何必勉强自己留下来。别忘了,你上回才在寿宴上被一群女人轮番逼供,你不想天天享受那种‘vip级’的贵宾待遇吧?” “我才不怕!”拾露噘起嘴反驳,态度强硬。“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什么事我都可以让步,只有这件事我绝不答应广“听我说,”少野握起她的手,表情诚挚。“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就好,只要事情一处理完,我马上回去,好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她紧紧搂住他的腰,使出无理取闹的最高段数。 “我跟定你了,你赶不走我的!” “傻喵喵。”他叹了口气,回应她的拥抱,却对她的坚持无可奈何。“我怎么舍得赶你呢?” “少野,其实你心里早已经有打算了,对不对?”拾露认真地问道。自从樊妈妈去世后,少野变得沉默许多,动不动就落人沉思,似乎正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害怕这种无形的隔阂,更气恼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告诉我,我知道自己懂得不多,什么忙也帮不上,但至少我可以做到为你分忧啊!我们是一体的,好的、坏的,都要一起面对,不是吗?” “我心里想些什么,早就被你摸得一清二楚了,对吧?”少野拍着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背脊,下巴真着她的秀发,决定不再隐瞒。“我打算请父亲让我接管‘ headline’,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是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一定会被迫改变,今后也会遇上很多困难麻烦的事,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忍受这些苦,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也是惟一在乎的人。” 他的坦白让拾露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可以的。”她小小声地在他怀中低语。 “你说什么?”少野低下头问道。 “我可以的。”她直视他的眼,目光炯炯,脸上写满了坚毅的决心。 “相信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苦我都不怕!” “哥哥会想尽办法排挤我们,就像他们从前对妈妈那样。”他试图劝退她。 “我不怕!”她依旧执拗地道。 “亲戚们会闲言阐语,在我们后头指指点点的。” “装作没听见呀!” “‘headline’是娱乐事业,所以一定会有很多想挖内幕的小报记者整天追着我们跑。” “别理他们就是了!” “我会花很多时间在公事上。没办法常常陪着你。” “我会陪你!” “我”少野张嘴无言,好半晌,才摇摇头笑了,再度将拾露拥人怀里,吻上她的香发。“我输了。” 在爱情之前,他输得心甘情愿。 “请让我接任‘headline’的总裁。”书房内,少野昂然立在父亲面前,不卑不亢地道出要求。 樊允开摘下老花眼镜,缓缓地抬起头,尽管心中讶异,神情仍镇定如昔。“你改变主意了?为什么?” “为了我一直该做却没做到的事。”他注视着两鬓白发丛生、苍老不少的父亲,态度平和一如往常,回答却语带双关。 樊允开盯着儿子,想在他讳莫如深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你以为发生这么多事以后,我还会双手奉送上‘headline’,让你把它当成报仇的工具吗?”虽然芳君的死带给他很大的打击,但他自认神智还算清醒,不至于推敲不出儿子此刻的打算。就算自知对不起他们母子俩,他也不会因此白白将辛苦打拼出的事业王国拱手出让,眼见它毁于一旦。 “不要用你的思考逻辑衡量我的想法,更何况‘报仇’这个字眼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少野淡淡地回道。 “喔?”樊允开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很恨我。” “我曾经是。”他坦然承认。“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和思考,我慢慢想通了,妈妈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无权责怪任何人。现在的我既不恨你,也不爱你,在我心中,你只是一位长辈,如此而已。” 樊允开不动声色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心中百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觉醒得太迟,这段亲情已经错失了二十多年,早就形成他们父子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就算他有心想弥补又谈何容易? 也许他反倒该对两人还能心平气和的谈话感到庆幸才是。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损及公司运作的事。”少野将父亲的沉默视为不信任所产生的迟疑,他重申自己的想法“相反的,我可以向你保证‘headline’将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企业形象和前景。” “你这么有信心?”樊允开的嘴上存疑,心中却已信服了大半。 “如果我没有信心,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少野轻描淡写的回答,语气里却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问题是你对我有没有同样的信心?”他将问题丢给父亲。 樊允开沉吟了一会儿。“好广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力,更相信儿子的新口保证。“你有一个月的时间适应公司营运状况,我让晚秋协助你,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我。一个月后,我会召开记者会,在股东大会上举行正式的交接仪式!” 第九章 秋日的午后“headline”临时召开一场紧急会议,借大的会议室里,经理级以上的重要干部群聚一室,毫无头绪的众人正读论纷纷地讨论着今天开会的目的。 电动玻璃门向两旁敞开的瞬间,众人同时抬头望向门口的一男一女,原本嘈杂的谈话声倏地静止下来。 “headline”的执行总监晚秋踩着一贯的优雅步伐,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全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她身后的陌生男子身上。 男子的黑发微髻,五官俊美,不见笑容的脸庞显得冷然孤傲。他穿着一套玄黑色的西装及长裤,内搭海军蓝衬衫,合身的剪裁衬托出顽长高瘦的身材,整体流露出一种独特的迷人丰采。 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地揣测起他的身份,而惟一识得他的身份的樊伯文、樊仲文、樊叔文皆因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忐忑不安。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个性最冲动的樊叔文不禁脱口而出。 少野一派闲适安然,与三人的紧绷情绪形成强烈对比。他径自落坐在正中央的总裁座椅,没有答话。 晚秋瞥了樊叔文一眼,没有多加理会。“容我介绍,这位是‘headline’的新任总裁,樊少野,樊总裁。”她不疾不徐地向众人宣布。 “什么?!”樊伯文、樊仲文、樊叔文面色大变,同时失声惊叫。 按捺不住脾性的樊叔文首先发飙,跳起来指着少野开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私生子,凭什么趾高气扬的走进来自称是新任总裁?我告诉你,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承认你的,你少作梦了!” 晚秋蹙起蛾眉,表情极度不悦。“樊经理,请你自重,这里不是你——”少野制止住她,向众人微微一笑,他原先给人的孤傲感就在这抹和煦笑容中散去,现场气氛也缓和不少。“我知道对各位来说,这个消息是来得突然了些,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正是我今天召开会议的真正目的。”他环顾众人,落落大方的态度中自有—种卓绝气势。 “我希望各位在了解情况后,能有充裕的时间做好迎向未来改变的心理准备。 至于正式的交接仪式和记者招待会将在一个月后举行。还有任何问题吗?” 少野得体的应对说明,加上出众的外表气度,让原本还存有几分疑虑的干部们纷纷倒戈相向,报以最热烈的掌声,除了担心安逸日子即将不保的樊伯文三兄弟。 推开橡木门,办公室内过强的中央空调冷气和室外气温形成强烈的对比,让拾露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惊醒了倚靠在深咖啡色长沙发上浅眠的少野。 “我又吵醒你了。”看着仍是一脸倦意的少野,拾露知道他准是又熬夜看卷宗了,她不禁懊恼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少野摇头笑了笑,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埋首在她的颈肩深深地呼吸着,让嗅觉盈满她身上的馥郁香气。“我好想你。”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公司的制度和运作,这一个礼拜以来,他天天以办公室为家,不眠不休的研读各式简报、文件、报表。仔细想想,两人除了每天必通的电话外,居然已经整整两天没见过面了。 “我也是。”她老实承认,唇畔扬起一抹甜蜜笑意。“可是我来了既帮不上忙,又怕让你分心,所以干脆留在家里和江妈一起研究些小点心,再带来给你打打气罗。” “喔,什么点心?”少野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食物了。 “哪,你瞧,”她晃了晃手中的提篮,把一道又一道色香味诱人的餐点摆上玻璃茶几。 “有熏鸡肉沙拉、香蒜薯泥、炸海鲜拼盘、蔬菜烘蛋。乳酪浓汤、椰香芋头凉糕,还有你最爱的热可可!很丰盛吧?” “原来你昨天匆匆忙忙地挂我电话的理由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想不到才几天没见,我居然比一堆食物还不如。”他轻笑出声,嘴上调侃,其实心里对她的贴心举止十分感动。 “‘一堆食物’?”拾露膘了他一眼。“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是我和江妈花了很多时间、翻遍各大食谱,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心血结晶,如果你不喜欢,那我拿去请阿孟大哥吃吧。”她低头作势收拾,唇边闪现一抹狡黠的笑意。 “喜欢!我当然喜欢!”他忙不迭地疾呼,随手拿起椰香芋头凉糕往嘴里塞。 “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嗯”塞了满嘴食物的少野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只好连连点头,外加高举大拇指示意。 刚进门的晚秋正好见到他这副怪异的馋鬼模样。 “少野,你还好吧?”晚秋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男人会是那个在短短十分钟内赢得所有干部青睐,并在两个小时内就对公司行政流程了若指掌的人。 “咳咳,我我很好。有事吗?”少野一边问道,一边不忘拿起一尾炸虾往幸灾乐祸的拾露嘴里塞。 拾露笑着左门右躲。 两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玩了起来。 尽管已经努力说服自己坦然接受他们俩相爱的事实,但是亲眼目睹如此甜蜜幸福的画面,晚秋还是忍不住感到一丝黯然。 她打起精神,条理分明地呈上手边的资料。“我带来一些新的企划案让你过目,还有,关于以芳姨名义成立基金会的计划,会计部门已经把预算表列出来了。至于这个,是你刚刚吩咐秘书打的人事异动令,我顺手替你拿了进来。” 对晚秋来说“公私分明”是她一向秉持的原则,就算对少野仍无法完全释怀,她也绝不会让私人情绪影响到工作效率。 “谢谢。”少野敛起嘻笑姿态,快速地浏览过一遍。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见他没多说什么,晚秋立刻识趣地离开。 门刚合上,拾露马上用手肘顶了少野一下。“你好冷淡喔,为什么不请她留下来一起吃?反正东西这么多,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少野瞅着她,神情饶富兴味,活像听见什么有趣的话。 “干嘛盯着我看?”拾露提出疑问。 “你还真大方。”少野回答。 “大方?”她一脸莫名其妙。 “你难道不会吃醋?”他又问。 “吃醋?”拾露依旧满脸迷惑。他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好了,别像只鹦鹉一样不停重复我说过的话。”少野环住她的肩,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晚秋喜欢我,而我们因为工作缘故得天天朝夕相处,你不表露点起码的担心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我对她好一点,这听起来实在挺奇怪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呀。”拾露不假思索地给了他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仿佛这是全天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少野愣了一下,不自觉地仰头笑了。“你呀,总是能让我感到惊奇。” 他心满意足地想着,也许相爱原本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会议刚进行到一半,樊叔文突然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打断了正在做企划简报的工作人员。 少野瞄了眼被扔在面前的人事异动令,如常镇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难道你希望我当众宣布?” “你这卑鄙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樊叔文一脸愤恨怨怼,咆哮指控“你先是把大哥转调到冷门的资料部,然后对外宣布除去二哥的股东身分,接下来又把矛头转到我身上。你凭什么把我调到子公司?你以为把我调走你就赢了吗?哼!别想!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老爸,说你会报私仇、滥用职权,看你这总裁的位子还能坐多久!” “在你去告状以前,我很乐意为你简单说明一下。”少野不慌不忙地说:“樊伯文身为业务部经理,却疏于领导管理,使得去年营业额严重减少,转调资料部是很合理的处置;樊仲文沉迷赌博,积欠大笔赌债的个人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公司形象。企业形象代表着一家公司能否让客户信赖和托付的对外标竿,更何况‘headli e’从事的是娱乐事业,其重要性更不在话下,股东们一致通过取消他的股东资格,实是无可厚非。至于你,樊叔文先生,一位会挪用公款炒作股票的人,是否适合继续留任财务部门呢?我想这的确是个很值得深思探究的问题,对吧?”即使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他依然有面带微笑的能耐。 樊叔文没料到会遭遇如此不留余地的厉害反击,他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面色青白交错,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 “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很重要的会议得主持,恕我不送。”少野摆出送客的姿态。 “你真的要赶我走?”樊叔文讷讷地问道,满脸不可置信。 “没错,很高兴我们还能用人类的语言沟通。” “你不能这么做!我我是你哥哥,你不能赶我走!”他不服输的抵抗道。 “喔,我不能吗?亲爱的哥哥,想不想跟我打个赌?”少野按下桌上的通话键“警卫!” 两名身着制眼的保全人员随传随到。 “麻烦你们送樊经理回办公室整理东西。”少野下令。 “是!”“放手!你们没有资格碰我!樊少野,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疯狂威胁的叫嚣字句中,樊叔文死命地抵抗,却敌不过两名孔武有力的警卫,终于被强迫地带离会议室。 经过这段突如其来的混乱插曲,底下窃窃私语的声浪不断。 少野双手交抱于胸前,环视会议室一圈,魄力十足地道:“有问题的人欢迎提出来和大家一起讨论。” 倏地,满室一片静默。 “很好,”他若无其事地翻开会议流程。“继续开会。” “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那个女孩子是无辜的,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吧?” 听完三弟的计划后,樊伯文显得相当犹豫不决。 “无辜?大哥,你就是太容易心软了,才会永远成不了大事广樊叔文沉下脸色,面色阴郁不定。“无辜又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个不要脸的私生子都敢对我们赶尽杀绝了,我们还跟他客气什么!” “叔文说得没错广樊仲文在旁边附和,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大哥,你也不想想,我的股权没了,老婆跑回娘家,连老爸都撂下狠话,说他从今以后不会再拿一毛钱出来替我还赌债,这一切全拜那家伙所赐,是他逼得我走投无路,还把你和叔文一个贬职、一个转调,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办不到!”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妥当”樊伯文踌躇地道。掳人威胁这种犯法的勾当他连想都没想过,更别提实际行动了。 “我问你,难不成你真想一辈子待在那个没半点油水可捞的资料部,然后让大嫂骂你是个没有用的男人吗?”樊叔文捉住他最大的弱点说道。 “好好吧。”想起妻子鄙视的嘴脸,尽管心中仍有迟疑,樊伯文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你们打算哪时候动手?” “下礼拜三。”樊叔文的嘴角闪现一抹狞笑。‘哪天正好是举行总裁交接记者会的日子,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敢为了心爱的女人,放老爸和所有新闻媒体的鸽子,让‘headline’成为头条的大笑话!” 第十章 好冷! 拾露用力甩动昏昏沉沉的脑袋,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忍不住地咬着下唇。 这是什么地方?她眨了眨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坐起身,搓动着臂膀取暖,疑惑不安悄悄地盘据她此刻的思绪,而眼前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幽黑,更让人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只要稍一不慎,就会被广大的黑暗所吞噬。 探出手向四周摸索,几次落空之后,她总算碰触到一面冰冷粗糙的墙。 拾露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背紧贴着墙蹲踞。这么一来,就算待会儿有突发状况,她也不必担心会再遭人由背后袭击。 脸埋在两膝之间,静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她慢慢地回溯昏睡前的记忆。 她记得自己原本在房间里看书,然后江妈上楼说樊伯父有话想和她谈,正在花园里等她,于是她到了花园,却没见到半个人,正感到纳闷时,后脑勺就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 到底是谁呢? 她不相信樊伯父会这么做。虽然与樊伯父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向来对她很和气,闲来时还会和她聊上几句,两人相处的气氛颇为融洽,他没有理由、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叹口气,脑子里一片混乱,孤零零被关在这个不知名的幽黑处,让她回想起那段遭父亲囚禁的日子,瘦弱娇小的身躯忍不住一阵颤抖。 拾露环紧双臂,生怕回忆片段会碎不及防地侵袭脑海,让她失去坚持下去的勇气。 “没事的,我要坚强一点,少野很快就会来救我了,别怕!”她不停对自己精神喊话,想借此强化意念。 “啪”的一声,久违的光明重现,她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刺眼的炫目灯光,微蹙起眉,自然而然地伸手挡在前额。 “谁?是谁?”她左右张望,发现这地方家是间用来储藏货物的铁皮仓库。 仓库空间很大,到处堆叠散落了数以百计的纸箱杂物,以及一些类似摄影器材的机器和废弃的胶卷。 她的正前方停放着一辆十分眼熟的白色宾士车。 “闵小姐,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这一觉睡得还好吧?” 宾士车门应声而开,熟悉的嗓音传人耳际,拾露膛大了眼,瞪视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两名男子。 “原来是你们。”她恍然大悟,逐渐对事情的轮廓有了点概念。想不到少野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在哪里?”少野族也似地闯人父亲的房间,双手交抱于胸前,下颚线条明显地绷紧,嗓音压得好低,看得出是在勉强抑制一触即发的火气。 房内的樊允开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带,为几个小时后的记者招待会做准备。“谁?” 他停下动作,纳闷着连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儿子,会为了什么事而表现得如此失态。 “不要跟我装傻!”少野爆出一阵怒吼。“拾露!拾露在哪里?”事情关系到拾露的安危,教他完全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 原来是为了小丫头,嗯,这就情有可原了。“小姑娘不是一直待在房里吗?怎么你反而冲到我这里要人广“她不见了!”他的眼神冰冷得骇人。“听江妈说,你上午找她谈过话以后,她就莫名其妙不见了,你还想否认?” “找她谈话?找她谈什么?我根本没——”樊允开倏地停下欲出口的话语,随即像想起什么似地朝门外大声咆哮“江妈,叫那三个不肖子滚来见我,马上!” 察觉事情有些异样的少野终于稍稍冷静,抿住唇暂不说话。 “爸爸,你你找我有事?”一进门,看见仁立在角落、面色不善的少野,樊伯文不自觉地回避开他的目光,连带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仲文和叔文呢?”樊伯文畏畏缩缩的可疑态度,让樊允开更能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们有事出去了。”他额上冷汗直冒,头垂得更低了。老天爷,求求你,千万别让我露出马脚啊! “出去了?”樊允开挑起一道浓眉。“我问你,是不是你骗江妈,说我有事找拾露谈的?” “我”樊伯文吞吞吐吐,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说呀!仲文和叔文把拾露带到哪里去了?”没耐心耗下去,樊允开干脆挑明了问。 樊伯文猛然抬头,连连摇手,脸上表情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心虚的回答显然是不打自招。 “她在哪里?”一旁的少野淡淡地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面对两人的逼问,樊伯文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对于当初没考虑清楚就答应参与掳人威胁的事感到很后悔。 “说话呀!伯文,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快趁事情没闹大前停手!”樊允开劝之以理。 正当樊伯文犹豫沉默之际,少野迈开步伐,全身笼罩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怒焰,一步一步地逼近他。“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他一字一字、音调平和却毫无温度地问道。 樊伯文屏住呼吸,感觉到源源不绝的巨大压力朝自己兜头罩下,他突然意识到要是他现在不说,很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在市郊,‘headline’专属摄影棚旁边的仓库。” 说完后,他垂头丧气地垮下肩,颓倒在地。 得到消息后,少野转身就走。 “等等!”樊允开喊住他,提醒道:“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举行记者会了!” “两个小时绰绰有余,我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少野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将纤瘦的抬露打得摇摇欲坠,她稳住脚步,抹去嘴角残留的血丝,毫不畏惧的回视樊叔文。“打我也没用,你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常你输了,你们都输了!” “去你的!”樊叔文挥手又是一掌,力道之大,将她打得跌坐在地。 拾露的双颊红肿,疼得眼冒金星,却无半分屈服之意。“你们除了会欺负女人,到底还会什么?少野做的,不过是把当初你们加诸在樊妈妈身上的痛苦如数奉还罢了!” “哼!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的骨头倒是挺硬的,人都已经落到我手上了,说话还敢这么不客气!”樊叔文龇牙咧嘴地连连赏她几脚,踢得她脸上血色全失,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叔文,好了啦,你再这样踢下去会出人命的!”一旁的樊仲文看不下去,赶忙阻止他。 “别忘了,她是我们手上惟一的筹码,你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开不了口,我们还有什么好戏可唱?” 拾露的呼吸急促、形容。憔悴,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惟独玄黑瞳眸中的倔强光芒不曾稍褪。 她死命地瞪着樊叔文和樊仲文,将下唇咬得破皮,只为了不让自己喊痛示弱。 樊叔文悻悻然地再补上一脚,这才转回头问道:“记者会几点开始?” “四点。”樊仲文瞄了眼手表。“差不多可以打电话了。” 樊叔文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电话很快便接通了。“樊少野,是我,樊叔文。” 他边请电话,边和樊仲文交换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我有笔交易想跟你谈谈没错,就是关于你心爱女人的事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急切口气引起樊仲文的关切。“叔文,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当面谈谈。” 少野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人拾露算中,犹如天籁。要不是没什么力气,她早就忘形的大声欢呼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樊仲文张大了嘴,望着迎面走来的少野和孟迁,一脸错愕。 “喔,这都得感谢你那胆小又爱打小报告的大哥罗。”盂迁闲闲地插上一句。 “喵喵!”瞥见在他们身后的拾露,少野立刻冲向她。 由于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樊叔文和樊仲文根本来不及阻挡。 “太好了,少野,你果然来救我了”拾露万般艰难地扯开嘴唇笑了。 见拾露衣服破了,手臂、脸颊净是青紫淤伤,身上没一处完好,少野心疼的将她拥人怀中,却不敢多使劲,生怕弄痛了她。“对,我来了,没人能伤害你了,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确定她除了皮肉伤外,并无大碍后,才暂时松了口气。 “喂!你不会这么没种吧?事情败露了就想溜之大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孟迁拦下想乘机逃跑的樊仲文。 “那你想怎么样?”樊仲文一副“反正你也拿我没辙”的峋样。 “嗯,不怎么样罗。”孟迁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三秒钟,猝不及防地当面赏了他一拳。 “爽不爽呀?喜欢的话,我可以免费附赠一拳喔!”他笑嘻嘻地说道。 樊仲文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手,赶紧捂住渗血的口鼻,连连摇首退后。“你你别过来”少野的冷冽目光射向乘乱溜到车旁的樊叔文。怒气累积到达顶点的他连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也消散边去,安放好拾露后,他快步的逼近樊叔文。 “你不要这样看我!”樊叔文被他冷冽的眼神盯得心底直发毛。“这一切全是你自作自受,是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怪不了我!” 少野仍旧一语不发,凌厉的目光却足以让他死上好几万遍。 “我我跟你拼了!”眼看无路可退,樊叔文心一横,抡起拳头,发狠地朝少野扑去。 少野侧身闪过他的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他身后,反制住他的双手。 “过了今天,你会懊恼自己为什么只有一条命。”话语一落,一记铁拳不偏不倚地直落在他右腹部的肾脏部位。 樊叔文门哼一声,四肢登时发软,动弹不得。 “感觉到痛了吗?下次要出手打女人以前,别忘了回想一下这种被人痛殴的滋味!”少野的拳脚似雨,一拳一脚地对准人身的致命痛处,毫不留情。 孟迁见樊叔文已奄奄一息,赶紧上前劝阻少野。“够了吧?像他们这种人渣,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根本不值得你浪费力气!” 他的劝说根本起不了作用,少野无视于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樊叔文,出手仍不留情。 “少野,快住手!我知道你气他伤了小猫咪,可是你再这样打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你清醒点行不行?”孟迁傻眼了,没想到向来信奉和平至上的少野居然会因为爱而以暴力相向。 “少野”拾露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她费力地挣扎起身,拉住他的衣角。“听我说,我没事,我已经没事了!你听见了吗?少野,看着我,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听见她泫然欲泣的呼喊,少野终于停手,狂乱酷寒的眼神也逐渐恢复正常。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拾露搂住他,哺哺地说道。 两人紧紧地相拥,仿佛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拆散彼此。 “少野,今天不是你接任总裁的日子吗?”拾露突然记起这件重要的大事。 “小傻瓜,”他低头说:“还有什么事比见到你平安无事更重要的。” 她虚弱地笑笑,忽然腿一软、双眼一合,整个人顺势瘫倒在他身上。 “喵喵!”少野惊慌失措地扶抱起她,以耳俯贴在她的胸前,当他感觉到她微弱的心跳声传来时,原本还喘着大气的他屏住了呼吸,生怕刚刚听见的只是幻觉。 如此寒凉的天气,衣着单薄的抬露兀自颤抖着,少野刻不容缓地脱下大衣往她肩上披盖,双臂—展,将她因围进怀中。 “你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少野喃喃地保证。 “少野,我去把车开进来。撑着点呀,小猫咪!”孟迁飞也似地奔向门外。 “少野,你为什么在发抖?”抬露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臂有如千斤般沉重,怎么也举不起来。“不不要担心”这个傻瓜居然还有心情安慰他?少野的大掌包覆住她冰透了的双手,偎近唇边,不停地传送出温暖的热气。 “好好温暖”拾露笑了。“少野,你好温暖”说着、说着,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头一偏,旋即坠人无垠的黑暗中。 握紧她无力松软的手,少野自心底系处发出心痛的凄厉呼号“不要——”少野傍着病床床沿,看顾着沉睡中的拾露,视线连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吃早餐罗——”“嘘!”少野对刚进门的盂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再不改掉这个大声嚷嚷的坏毛病,下回我就买副口罩封住你的嘴。” “嗓门大”接收到他投射过来的警告眼神,孟迁只好敛起声量,却不忘替自己辩驳“嗓门大是天生的,又不是我的错!” 病床上,被吵醒的拾露缓缓地睁开了眼。“嗨。”她对少野绽开甜笑,声音还有些沙哑。 “嗨,”少野也笑了,伸手为她拨开鬓边的发丝。“你睡了好久。” “就是说嘛,小猫咪,你都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厉害,守着你足足两天没合眼,简直比超人还神!”孟迁不忘借机调侃他。 拾露怜惜地伸手抚着他明显瘦削的脸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一变,紧张地问道:“交接仪式呢?你没错过新任总裁交接仪式吧?” “嗯,一切都很顺利。”少野知道她宁愿他出席交接仪式而非枯守在医院里,所以一将她安全送到医院后,他便直奔记者会现常尽管记者会中因为挂念昏迷的她而魂不守舍、坐立难安,不过在父亲的协助下,总算没出什么差错。 有趣的是,媒体记者居然十分赞赏他的不多话,还一古脑儿的夸他“言简意赅、不卑不亢,应对进退有乃父之风”让他颇感意外。 “放心啦,小猫咪,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少野搞不定的事吗?”说着、说着,孟迁还用力地拍拍他的肩。“那些记者爱死他了,报纸摊开来全写满了好话,有的夸奖他风度翩翩,有的赞美他气质不凡,总之呢,咱们这位樊公子初次亮相就横扫媒体、大获全胜,魁力指数简直和那些大明星不相上下了!” 拾露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地道:“太好了,我好担心你会赶不上,真是太好了。” “你才让人担心,”少野点点她的俏鼻尖,佯装恼怒。“居然睡了整整两天,连眼皮也没动一下,我紧张得每半小时就向主治医生确定你的状况,幸亏他脾气好,否则我包准被送到精神科做检查!” “你好夸张!”她被逗得格格娇笑。 “这点我可以作证!”孟迁附和。“你就没看见刚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他情绪有多激动,一路上喊得嗓子都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紧张得把汽车当成救护车开,死命地猛踩着油门,车速飘到一百二十公里,还连闯七、八个红灯,要不是我技术够好,恐怕今天躺在这里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少野赏了他一记白眼。“你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吧?” “怪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话向来很多的!”他理直气壮地道。“喔,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这颗大电灯泡亮度过强、太碍眼了对不对?不劳驾你赶人,我自动退场就是了。” 孟迁果真拍拍屁股走人,连道再见都省了。 少野望着作风率性的好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少野,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拾露一睑期待。 “嗯,如果各方面检查都没有大碍,应该下午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万岁!”她举手高呼,大概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少野俯下身,关切地问道:“很痛吗?” 拾露点点头,顺势搅住他的颈项,一双大眼眨呀眨的,煞是妩媚诱人。“当然痛。不过,我有一个解痛的方法,可是呢非常需要你的大力配合。” “乐意之至。”少野说道,笑开了一口白牙,缓缓地倾身贴近她的唇。 旖旎风光旋即展开。 尾声 一年后樊诊所 “拜托!彩带是黏在天花板上面装饰用的,不是让你拿来跳彩带舞的,ok?你不帮忙就滚远点,少在这里得手碍脚的惹人嫌!”挥汗如雨的石头瞪了宁宁一眼,趴在地上继续画他的祝贺海报。 宁宁朝他扮了个特大号鬼睑,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卷起手上的彩带,红唇噘得老高,一边嘀咕着“噘什么呀!会画画就很了不起吗?人家我也有做事呀,只不过你没看见罢了。” 刚从超级市场采买回一堆饼于零食的盂迁正巧路过,笑嘻嘻地插嘴问道:“干嘛,小俩口又在闹别扭啦?” “我们才不是什么小俩口!” 石头与宁宁极有默契地异口同声朝他大吼,吼完了,彼此互看一眼,马上又气呼呼地别开头不理对方。 “好、好!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也不体恤一下老人家的心脏功能,叫这么大声,存心想吓出我的心脏病呀?”孟迁掏掏差点被震聋的耳朵,径自往客厅走去。 被妆点得宛如园游会现场的客厅里,打扫的、贴彩带的、准备杯盘餐具的,每个人分工合作,正在进行最后的确认工作。 “阿孟,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只是看个榜而已,需要这么久吗?”晚秋凑到他身边问道,表情有些担忧。 “糟糕!”小四你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大喊。 “怎么了?”大伙儿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会不会是没考上,所以不敢回来了?”小四率直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乌鸦嘴!”众人同声一气地回道,再自动散开。 小四一脸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嘛”“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宁宁和石头从回廊上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大声嚷嚷。 “嘘!”栩栩指示大伙儿噤声,屋内马上转为寂静。 “我们回来了!”拾露的声音由前廊传人。“咦,好安静喔,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 “先进去再说。”少野回道。 大伙儿挤在客厅人口,屏气凝神地静待两人逐步靠近——“surprise!” “哇!”被欢呼声着实吓了一大跳的拾露伸手猛拍心口,看来十分诡异。“你们干嘛?吓死人了!” 反观一旁从容微笑的少野就显得相当镇定。 拾露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渐渐由原先的惊讶转为开心和感动。 五颜六色的彩带由天花板上垂吊而下,随风摇曳,高悬的长形布条上全是些道贺的字句,显得喜气洋洋,而满满一桌的点心零食和汽水饮料丰盛得宛如走进食物博览会常其中最有趣的是小四和阿况各执一端的壁报纸,上头以pop,字体写了“恭喜喵喵寒窗苦读有成”几个大字,旁边还点缀了一些可爱的小插图,让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谢谢,谢谢大家,让你们费心了。”拾露捂住半张脸,眼眶噙泪,说话声微带哽咽。 “喵喵不哭。”欣欣扯扯她的衣角,把手上的泰迪熊递给她。 拾露笑了,弯身将她抱起。“好,不哭,喵喵不哭。” “樊大哥,求求你别卖关子了,喵喵究竟考上了没?”急性子的石头最先按捺不住地问道。 少野但笑不语。 “我想百分之百是考上了。”晚秋依他脸上的愉快表情大胆地推测。 “没错。”拾露回答道,还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 “万岁!”孩子们齐声欢呼,兴奋地绕着屋子又跳又叫。 “太好了,今天要庆祝的事可真多!”孟迁扳着手指头,对着少野认真地数算起来。 “一是小猫咪考上大学,二是孩子们都考上理想高中,三呢,是美丽与才干兼备的‘headline’新总裁穆晚秋新官上任,四是你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如愿回到乡下当你的小镇医生。哇塞!看样子咱们今天非得大醉一场,来个不醉不归了!” 少野搭上好友的肩,仰头笑得畅意开怀。“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