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其他的文臣也是一脸赞同。
然而没等他们继续反对,朱祁钰就开口道。
“诸卿不必着急,兵部叙功,自然有其依据,待于尚书说完,若有不妥,再论不迟。”
于是一帮大臣,只得悻悻的将话吞回肚子里,然后将目光集中到了大殿中间的于谦身上。
这种被无数人瞩目的情况,于谦已经习惯了,拱了拱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道。
“启奏陛下,杨洪,郭登屡有战功,镇守边境多年,土木之役后,二人分别镇守宣府,大同,不受也先威逼利诱,坚守城门不开,方有此战之胜。”
“此次也先大举入侵,杨洪相机善断,率军突袭阿剌知院大军,斩敌四千,力振我边军士气,此为我军反攻之始,故兵部议,拟赐封为昌平侯。”
于谦说完,底下倒是静了静。
杨洪的功绩,的确没有人能否定。
光是坚守宣府多年,让蒙古诸部闻风丧胆,呼为“杨王”这一点,杨洪已经勉强够得上伯爵了。
更不要提,这次大战当中,杨洪和阿剌知院一战,实际上成为了大明在对敌瓦剌过程当中毫无疑问的转折点。
在此之前,大明基本上都属于被动的守势,边境各处人心惶惶,多数边将都对此战并不看好,甚至就连朝中大臣,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但是宣府大胜的军报传来之后,从朝堂到边境,军心都为之一震。
这般功绩,侯爵尊荣,的确名副其实。
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于谦继续道。
“大同总兵官郭登,虽无杨洪多年镇守之功,但土木之役前,郭登镇守大同,立敌也先大军七万,死战不退,最终撑得王师到达,此为一。”
“其后,我沿边关隘数处被贼虏所劫,关内各处坚壁清野,转运后勤艰难,时大同城内兵员不足数千,城墙破败不堪,几成孤城。”
“郭登修城池,缮军械,将城中官军化整为零,依照朝廷之命夜袭蒙古部族,延缓也先大军步伐,此为二。”
“也先大举侵袭后,郭登及时通报消息,待朝廷援军到达之后,率军突袭伯都王大军,致其仓皇而逃,方为我大军夺取阳和创造有利战机,此为三。”
“数功并叙,故此,兵部议,拟赐封为定襄侯。”
于谦说完,原本渐渐安静下来的朝堂,又开始议论纷纷,有几个大臣微微皱眉,显然是有些不满。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年轻御史跃跃欲试。
朱祁钰将他们的表现都收入眼中,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和杨洪比起来,郭登的功绩的确有所不足。
杨洪的名声威望,是靠他在宣府多年,大大小小的战役积累下来的。
本来,再过两年,他年龄再大些,朝廷就该给一个爵位,如今只是提前了而已。
何况杨洪在此战当中的功劳,虽然不说是决定性的,但是也是具有关键作用的。
所以他的侯爵尊荣,没有太多的人会反对。
但是郭登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是战功累累,但是资历和杨洪比稍显不足。
而且他之前都在西南领军,被调到边境镇守,也不过数年,此战当中,虽有功绩,却不如杨洪一样关键。
同授侯爵,他所受到的非议,必然要更大一些。
果不其然,于谦话音刚落不久,就有大臣出列道。
“皇上,臣以为不妥,于尚书所说,郭登镇守宣府,力敌也先七万大军,待王师到达之功,本为其分内之事。”
“修城池,缮军械,派军夜袭蒙古部族,是禀命而行,并非郭登相机善断,为战局所做之决策,其居中指挥,亦不曾亲自上阵夜袭蒙古部族,故此二者,虽有功劳,却不足授爵。”
“此战当中,夺回阳和口者,乃副总兵范广。”
“郭登与伯都王之战,实为侧翼牵制,虽斩获颇丰,于战局已有大用,然终非关键之战,即便是朝廷恩厚,数功并叙,伯爵已是勉强,如何能授侯爵尊荣?”
“故,臣以为兵部对郭登之功封赏过甚,请陛下三思。”
第175章 来啊吵架啊
平心而论,郭登的功劳,的确够不上封侯,但是也不似这帮文臣说的这么不值钱。
至少,一个伯爵位是稳稳当当的。
坐在御座上,朱祁钰皱了皱眉,对着于谦问道。
“于尚书,有人弹劾兵部叙功不当,封赏过甚,你有何话说?”
于谦拱了拱手,道。
“皇上容禀,此战,乃我大明数十年来,自太宗之后罕见的大胜,朝廷自当厚赏有功之人。”
“此战之中,郭登斩敌数千,射伤伯都王,为鼓舞军心,振我边境官军之威,臣以为,侯爵尊荣并无不妥。”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是于谦的表情明显不怎么乐意。
事实上,他也觉得,这份封赏过厚。
杨洪也就罢了,镇边四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就该有爵位。
何况他老人家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朝廷总要给操劳一辈子的老臣,一些超擢的恩典。
但是郭登不一样,他才刚满五十岁,正是武将年富力强的时候。
这个时候,就授予侯爵恩典,之后该怎么办?
要知道,朝廷自从靖难之后,可就再没有授过活着的公爵。
他还年轻,起码得跟杨洪一样,在边境再常镇十几二十年,才配得上这个侯爵。
他之所以会拟这个侯爵出来,完全是被天子强压的,他自己则是老大不乐意的。
于是朱祁钰微微颔首,继续问道。
“兵部既然是如此意见,其他各部,可有其他异议?”
底下的大臣们愣了愣,他们没想到,天子一开口,就问的是六部七卿的意见。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先让底下人吵一吵,然后大佬们再表态吗?
现在勋戚这边还没人说话呢,怎么就直接开始表态了……
不过既然天子动问,自然不能不答。
先出面的,是刑部尚书金濂。
上次虽然因为曹吉祥一事,金濂和陈懋都被弹劾,但是最终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儿。
保住了官位虽然是好事,但是却让金老大人很不高兴。
严格来说,那一次他虽然不愿意,但是实际上算是为文官一脉做出了牺牲的。
但是事情传出去之后,不知道为何就变了味了。
因为陈懋最后平安无事,而金濂在殿中却自承其罪,导致士林当中现在风评。
他堂堂一个提督大臣,刑部尚书,在外督军却只能俯首听命于一个总兵官,还有离谱的,竟然说他阿谀勋戚。
可给金老大人气得够呛!
虽然外头这些传言对他来说,基本没什么影响,但是众口铄金的,金濂自然也要向外界表明自己的态度。
因此在这个时候,他的态度,基本上不用想。
“皇上,臣以为,郭登在此战当中虽有功,但不足授爵,何况侯爵,可准其加荫一子,另加厚赐即可!”
金濂说完,紧接着左都御史陈镒也道。
“金尚书所言有理,勋爵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授,还请陛下三思。”
一连两个七卿都站出来反对,于是朱祁钰皱了皱眉,道。
“既然此事有所争议,便暂且搁置,于卿,你继续。”
天子做出了让步,然而于谦却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些不对,他了解的天子,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
这份奏疏,他早就递上了一个草本,只是因为事情牵扯颇大,所以才又在早朝上提了出来。
他给郭登拟定的爵位,本来就是伯爵,分明是天子自己提成了侯爵,如今这……
收敛了心思,于谦继续开口。
“紫荆关总兵官宁远伯任礼,此次率军出击,固守紫荆,亲率大军击退瓦剌,斩敌数千,令也先仓皇而逃,故兵部议,当晋为宁远侯。”
这个就没什么异议了。
毕竟作为大军的总指挥,又亲临战阵,领兵杀敌,正面击溃了也先的大军。
虽然说是使了计谋,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否认他的功劳。
任礼本就是伯爵,擢为侯爵,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再紧接着,便是剩下的三个。
“紫荆副总兵陶瑾,设伏于蔚州城外,于也先大军撤退之时与其大战,斩敌数千,射杀敌酋伯颜帖木儿,兵部议,拟赐封为大同伯。”
好吧,这个也没什么异议。
单是一个射杀敌酋的功劳,就足以让他封爵了。
于谦继续道。
“宣府副总兵杨信,亲率大军,夜袭阿剌知院大军,斩将夺旗,其后又率军协助范广夺回阳和关,兵部议,拟赐封为彰武伯。”
“大同副总兵范广,调度大军,支援大同,解大同孤城之危,又亲率大军,同杨信东西夹击,夺回阳和关,截断也先后勤路线,实有大功,兵部议,拟赐封为靖安伯。”
到了这,就有大臣提出异议了。
“皇上,夺回阳和口,固然为大功一件,但是此功封一爵位尚且勉强,遑论两位?”
“杨信为杨洪侄儿,其夜袭阿剌知院,乃是奉杨洪之命,朝廷既已以功封杨洪为侯爵,岂可再封?”
“范广虽有支援大同,夺回阳和之功,但是其攻白羊口失利,致也先率残军逃回草原,朝廷不加责难,已是宽恩,亦不宜封爵。”
这一番话说的,三中去俩,要是再加上被压下来的郭登的,等同于一半的封爵,都被文臣压了下来。
勋戚这边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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