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陈懋也站了起来,他本是武人体魄,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依旧身材高大,三两步就走到罗通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
眼见局面就要失控,还是任礼反应的快,闪身挡在两个人的中间,低喝道。
“宁阳伯!”
陈懋冷冷的瞪着他,片刻之后,气哼哼的坐回了远处,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张輗也出来打圆场,道。
“诸位不要着急,心平气和些,罗大人,宁阳伯一向心直口快,只是就事论事,方才有些一时心急,有些失言,你莫要生气。”
说完之后,又转向陈懋,开口道。
“舜卿兄,罗大人今天能够过来,说明他对我等是信任的,思敬兄离京之前,信中一再嘱咐,说罗大人对太上皇一片忠心,三弟没出京之前,也曾赞过罗大人的为人,如今三弟不在,我等更当精诚团结,岂可相互猜忌?”
这番话虽然是两边劝慰,但是实际上,却隐约有责怪陈懋的意味,让他不由得脸色一黑。
强忍着怒意,陈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见状,张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得摇了摇头,继续道。
“罗大人,刚刚宁阳伯虽然有些失态,但是说的却不无道理,我等要阻止互市,那么只能是让它直接通不过朝议。”
“如果通过了朝议,哪怕是并不实际落实,消息传扬出去,恐也会对太上皇不利,所以,我们恐怕只能另想法子了。”
有了张輗和任礼的转圜,罗通的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
闻言,他捻着胡子,犹豫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恐怕就难了。”
说着,罗通往前倾了倾身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不瞒诸位,自从鸿胪寺的奏疏明发了各衙门之后,朝野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老夫也特意向在户部任职的同年打听了一番。”
“户部筹备这桩事情,已经不是一日了,虽然我那同年碍于上命不肯细说,但是却透露了一个消息。”
“户部那边,在沈翼的主持下,已经商议出了很完善的条例,对于这次朝议,户部可谓是志在必得。”
任礼也皱眉,道:“不错,文臣那边,吏部,户部,兵部肯定都不会反对此事,内阁的王翱也是凭借瓦剌一战的功劳,才坐上首辅的位置,所以也不会反对。”
“剩下礼部,工部,刑部,都察院,礼部一向明哲保身,工部的陈尚书刚刚出京主持修河,都察院的陈镒又和于谦交好,光剩下个刑部,顶不上什么用处。”
张輗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细细分析下来,他这才惊觉,如今的朝堂之上,高层当中,竟然有一半人,都已经在天子的掌控之中。
文臣如此,武将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
如今的勋戚当中,李贤混的风生水起,前番五军都督府的调动之后,掌权的几个人,分别是赵荣,杨洪,范广,任礼。
这几个人里头,只有任礼是自己人。
英国公府虽然在五军都督府有很多人手,但大多都是四五品的中阶官员,有很多甚至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提左右朝政的能力了。
众人都有些尴尬,片刻之后,还是罗通出言道:“话虽如此,但是也不是没有法子。”
张輗自己本不是一个善于谋划的人,不然的话,当时英国公府的大权,也轮不到他的弟弟张軏来执掌。
如今确定了要阻止互市的目标,但是具体该怎么办,他却是苦恼的很。
闻听罗通又办法,当即大喜,开口问道:“罗大人有什么办法,快请说。”
但是这一次,罗通却沉默下来,矜持的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说话的宁阳伯陈懋身上。
张輗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罗通这是记仇了。
也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堂堂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在文臣当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刚刚被陈懋那么威胁,心中的气怎么可能一两句话就被化解。
只不过这帮读书人,情绪不会像他们一样外露,但是关键时候,绝对抽冷子给你来一下狠的。
这不,就拿捏上了……
张輗感觉有些头疼,想了想,他转过身,对着陈懋开口道。
“舜卿兄,既然到了英国公府,那么我们就都是自己人,罗大人刚刚虽然考虑不周,但也是一番好意,你方才,的确冲动了些。”
话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却十分明显,就是让陈懋服个软。
陈懋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黑了,捏着桌上的茶盏,他差点就想拂袖离去。
但是这段时间在府中的静思,却也让他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战功累累的宁阳侯了,只是一个被英国公府多方转圜,才勉强搭救出来的,被降爵的宁阳伯。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跟英国公府谈条件的资格。
真要是踏出这个大门,之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相反的,罗通虽然官位算不上特别高,但是他却是英国公府如今在文臣当中最拿得出手的人。
类似这种朝局争斗,罗通能够起到的作用,比他这个只会上战场打仗的宁阳伯要大得多。
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陈懋隐在袖子里的拳头被捏的发白,面上却不得不平静道。
“罗大人,刚刚是老夫失态了,你有什么法子,请说吧!”
见这个不可一世的宁阳伯终于低了头,罗通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开口道。
“那老夫就妄言一句,如今情势,想要扭转局面,唯有一条路,叩阙!”
第349章 借刀杀人
窗外的雨声越发急促,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仿佛被拨乱的琴弦,敲击在人的心上。
厅堂当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罗通的大胆吓的有些愣神。
“呵~”
片刻之后,一声轻蔑的笑声响起。
陈懋冷冷的望着罗通,面上带着浓浓的嘲讽,开口道。
“叩阙?这就是罗大人冥思苦想的好办法?我看,你是想把我等都一起送到诏狱里去吧!”
所谓叩阙,字面意义上来说,就是敲宫门。
登闻鼓其实就算是叩阙的一种形式。
但是实际上,政治意义上的叩阙,是指在皇帝和朝臣在某件政务上持完全相反的意见,且双方皆不愿意妥协的情况下,文武百官于午门外集体静坐进谏,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或者听纳谏言的行为。
这种形式属于朝臣在劝谏皇帝时,最有力也几乎是最后的手段。
从性质上来看,叩阙进谏几近于正面挑战皇权。
所以到现在为止,大明还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叩阙。
土木之后的那次大朝会比较接近,但是当时朝廷无主,而且是正式召开的朝会,所以虽然闹得凶,但是还不算真正的叩阙。
通常来说,但凡是能够闹到叩阙程度的事件,基本上都是关系到社稷国本的进谏。
而且,叩阙是要承担极大的风险的!
在皇权至高无上的观念下,叩阙这种行为,即便最终达到了目的,皇帝也可以以此为由,将参与叩阙的官员一波带走。
当然,风险高收益也高,叩阙之后只要不死,必定会在天下士林当中留下绝好的名声。
但是这都要取决于天子的一念之间。
然而……
张輗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开口道。
“罗大人,你应该知晓,天子对于我等不喜已久,这个时候闹这么大的动静,这不是自己送上门,任人宰割吗?”
这回,就连刚刚一直帮着罗通的任礼都没有说话。
不过罗通倒是还算平静,摇了摇头,道。
“二爷放心,老夫自然不会这么莽撞,之所以要叩阙,是因为互市一事,户部已经做了太多的准备,朝堂六部当中,真正会反对的寥寥无几。”
“所以,想要阻拦互市,最终还是要落在王简斋的身上,和议是他去的,和脱脱不花的约定是他主持的,只要能够拿下王简斋,互市之事自然作废。”
这个时候,任礼忍不住插话道。
“你的意思是,要弹劾王简斋私自答应开放互市,向虏贼委曲求全,出卖大明?”
罗通点了点头。
于是,任礼有些失望,开口道。
“可是,你别忘了,答应开放互市,是天子点头的,而且有加盖宝玺的文书为证,到时候要是天子出面,认下这件事情,替王简斋担下罪责,难不成我等还能逼迫天子出尔反尔不成?”
他本来以为,罗通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虽然心里很不想承认,但是任礼明白,天子对这个王文到底有多么偏爱。
别说这件事情就是天子授意他干的,就算不是,天子如果要出面替他承担罪责,朝臣们也只能干瞪眼。
对于任礼的这个疑问,罗通愣了愣,随即便是哑然一笑,摇头道。
“恕罗某直言,任侯你毕竟是勋贵,对于朝堂政事,看来还是不够了解。”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知道,在这厅堂之内,除了罗通自己之外,其他的人可都是勋贵。
陈懋冷笑一声,死死盯着罗通道:“愿闻其详。”
罗通甩了甩袖子,正色道。
“若天子真的出言替王简斋辩驳,那么才真的是将他推入了死地!”
这下不仅是陈懋,其他人的脸上也露出疑惑之色。
罗通继续解释道。
“诸位请细想,和脱脱不花议和这样的大事,摆明了王简斋自己是不敢擅专的,这背后必然是得了天子的允准,这件事情,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朝野上下的弹劾奏疏,都只说是王简斋自作主张,擅自和脱脱不花定约,而绝口不提那份盖有宝玺的文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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