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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公主殷勤地冲他摇头摆尾、吐舌头,意思是说:「皇子殿下,皇子殿下,你宠宠妾身,你宠宠妾身呗。」

    狗都比我更爱他。

    有一次,他打破沉默,问了我一个突兀的问题:「黑月公主,要怎样你才会爱我?」

    我的沉思被他打断,心里颇不耐烦,应付道:「我会努力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二、

    不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答案是:没感觉。

    他不在时,你完全不会想起他;他出现时,你不会眼前一亮。他在你身边的时间稍长,你就会感到厌烦。

    心里塞满了想法,却不会说给他听。手心空空的,也不会让他牵,甚至不愿意跟他并肩而立,而是跟在他后面,冷冰冰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眼里的你,安静如水、平静如冰,别说寻常女子的小脾气了,连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没有。

    你也会感到孤独,但你不会黏着他。夜里睡不着,你宁肯自己辗转反侧,也不愿钻进他的怀抱。

    有时他醒来,惊喜地发觉怀里抱了个温温软软的身体。定睛一看,却是白雪公主。

    狗都在跟我争宠。

    而我,早已穿衣洗漱,去花园遛弯了。

    我三年来就一直这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傅熙他是那么完美的夫君。

    可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因为我心里,有一道无法抹去的白月光。

    他叫萧寻,萧萧肃肃的萧,无处追寻的寻。

    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死在五年前,成宣十八年正月初一。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在宫里等他回来吃饺子,我们说好的,正月初一他一定会回来,吃饺子。

    可等到饺子凉

    透,我等来的,只有他的死讯。

    他死在灵阳城的战场上,叛军的刀下。

    我揣着饺子,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奔赴灵阳。不见到萧寻的尸首,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

    最终,在灵阳城外,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乱刀砍死的,尸体已经开始腐坏,那景象,难以形容。

    将他下葬后,我在灵阳大病一场,差点儿就去阴曹地府与他会合了。

    后来还是没死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回到皇城。

    从此,我就没有所爱了。

    芳华正茂的黑月公主,整日跟戴孝似的,白衣素裙,不施粉黛,食素念经。每逢初一十五,就出宫去安宁寺里烧香,为逝者超度。

    期间拒绝了几桩婚事,这一生,也许就守着萧寻的亡魂过下去了。

    然而世事无常。

    萧寻死后仅过了半年,我国破家亡。傅家大军开进皇城,取代了周家天下,我成了亡国公主。

    他们进入皇宫那天,我一身白衣,长发披散,坐在镇月宫的玉阶上。白雪公主蹲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望着天边的月亮。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背影闯入我的视线。

    非常熟悉的背影。

    我一僵,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是萧寻,萧寻回来了?

    他果然没死!

    我喜极而泣:「萧寻!」

    白雪公主也兴奋不已:「旺旺!」

    他转过头来。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的心,从狂喜的山巅坠入绝望的河谷。

    原来,他只是个背影酷似萧寻的陌生人。

    他拾级而上,脚步轻轻地,像怕惊走小猫。

    对于陌生人的靠近,白雪公主竟不警惕,还冲着他摇尾巴、吐舌头。我想,这狗是真老了,老奸巨猾,一眼看出这位才是新主,跟着他有肉吃。

    距我还有五步台阶的时候,他停住,试探着向我伸出手:「别怕,我叫傅熙。」

    我说:「我不怕,我叫周启姳。」

    他笑起来:「黑月公主,别来无恙。」

    我与傅熙素未谋面,我不知他这个「别来无恙」是什么意思,但他显然对我挺感兴趣,把我看得牢牢的,生怕我飞走了。

    可能吧,我对他们来说挺重要。我父皇在叛军临城时就驾崩了,我唯一的兄长死于内奸陷害,他的两岁幼子也不知去向。周家本就人丁凋零,死的死丢的丢,就剩我一个大活人了。

    在这片古老的宫宇中,傅家初来乍到,要想坐稳皇位,还是得与旧主搞好关系。

    在这样的形势下,我,旧朝的嫡公主,挽起长发,梳起高髻,穿上嫁衣,与新朝的皇长子结为连理。

    在我与傅熙的成婚大典上,那些不愿归顺傅家王朝的老臣,抹着眼泪、撩起袍摆,跪地俯首称臣。

    婚礼结束,我的历史使命就算完成,对于傅熙来说就是一枚弃子了。

    他只需把我冷在一旁,当个花瓶供着,然后去享受皇子的快乐就好。

    然而他并没有。

    洞房花烛夜,他掀起我的盖头,看到我泪痕交错的脸,心疼又不知所措:「公主不喜欢我吗?」

    「会喜欢的,给我一点儿时间。」

    「没事,咱们有的是时间,我等你就是了。」

    他抽掉我的发簪,我的长发如瀑落九天,他看得痴了。

    他欲解我的领扣,我小声地说:「能不能……把烛火熄了?」

    他转身去吹蜡烛。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就把他当作萧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