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费舍尔许久不作答,蕾妮撅了撅嘴,强硬地补充了一句。
“……我答应你再也不读先前的补完手册。”
“你发誓。”
“……我发誓。”
蕾妮撅着嘴看着费舍尔,在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之后这才放开了他。
她退后了几步看向逐渐变得明亮的天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走了哦,我要返回灵界去了。”
“等一下,先别走。”
“?”
蕾妮疑惑地看向费舍尔,却看见他伸出了手,对着她说道,
“给我留一只哈特鸟吧,不然之后我怎么联系你呢?”
“哈特鸟……”
蕾妮微微一愣,随后微笑着用手敲了敲费舍尔伸出的手掌,她埋怨地说道,
“都说了我来得急,没有带哈特鸟来。就算是要去取,我也必须得返回灵界再回来。这个过程很麻烦,毕竟你知道我行动很不自由的,这次因为担心你都差点闯出祸患来……下次吧,下次我来的时候会带给你的。”
“……好吧。”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回来了,而且也知道你在哪里。我在灵界闲下来肯定会偷看你的,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发现……哼哼,要是被我发现你再沾花惹草。”
费舍尔无奈一笑表示自己的决心,而蕾妮也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掌,随后在一声轻巧的“那我走啦”之后,她也扭头走向了巷子的另外一侧更深处,一边走她的身体也仿佛被空气所充斥一样,变得越来越虚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为止。
巷子之中的幽香一点点飘散开来,在晨曦的照耀下逐渐弥散。
费舍尔看了一眼她离开的地方,旋即也转头走出了小巷,沿着路上的告示牌朝着公共电话亭的方向走去。
这座城市很小,因为离红龙廷的前线很近,随时可能面临战争的风险,当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来此居住投资与建设,因而这样的基础设施也显得格外稀少,费舍尔大概要走两个街区才能看到为数不多的一个电话亭。
一边走,他脸上的笑容愈淡,他的目光闪闪,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怀中藏起来的埃姆哈特感受到了他的沉默,这并非是因为蕾妮的离开而显得落寞,他对费舍尔是了解的,一般和一位淑女分离之后他是断然不会如此的……嗯,大多数时候他会显得更加放松少许,而像现在这样愈发沉默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由是如此,埃姆哈特不禁开口问道,
“你真的要听蕾妮的,之后真的不去读补完手册了?”
“谁和你说的我不读了?”
“……你刚刚不是才发誓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说的‘先前的补完手册’是指我昨晚读的那本厄尔温德的手册。阅读这本手册需要先找到‘至宝’,我不愿意仿照厄尔温德亵渎生命又没有其他线索,可不是只能先不读了?”
“……厉害的。”
埃姆哈特冒出了死鱼眼,果然,他对费舍尔就不该报有期望的。
他也接着问道,
“那你在想什么,突然这么安静。”
“……只是一点疑惑而已。”
“疑惑?”
“嗯,还记得先前在北境你第一次遇见蕾妮的时候吗?”
“说实话,不太记得了。她一心一意都在你身上,我在她眼里就是一本会说话的圣物,没人权的。而且她也很可怕,我都不怎么敢留意她……怎么了?”
“先前每次蕾妮出现的时候,身边都会围绕一大堆哈特鸟。虽然我也知道这是她伪装出来的魔女性质,就如同她先前骗我她不能与哈特鸟交换意识那样……但这次一只都没有,我还是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
“唔,这还真不好说。毕竟蕾妮的本体是真神,因为母神犯下的罪过被诸神们所限制,这次情况也十分突然,是因为你失控她才突然出现,她说的不无道理。”
“我对她说的那个‘解决灭世预言的方法’很好奇,我担心她会因此付出代价,也许哈特鸟的消失就是一个征兆。”
“得,又绕回来了……”
说着说着,费舍尔和埃姆哈特也已经走到了公共电话亭的前面。因为电话亭的稀少,这里很早就排起了队伍,在费舍尔的前面还有几位人类绅士在排队使用电话——亚人们不会用这种东西,而且也鲜少有人需要用电话来联系。
费舍尔耐心地排在一位绅士的不远处,听到怀中埃姆哈特细微的声响接着传来,
“关于那什么哈特鸟的事情如果要求证,只需下一次与蕾妮正常见面时看哈特鸟是否会出现就行了。但我觉得这样也不会抵消你的疑虑,你到时候可能又会觉得,她是为了隐瞒什么代价所以带了几只哈特鸟过来哄你……关键在于什么你知道吗?关键在于,你无法对这些女性可能遇到的苦难坐视不管。所以啊,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为你接着读补完手册做铺垫……”
“你说得对,所以我现在就要给先前在北境见过一面的死亡卿打电话。”
埃姆哈特眨了眨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谁都有道理,谁都担心对方,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什么解决灭世预言的关键,可能就算蕾妮先让你逃它也会追上你的。”
“……”
费舍尔没再回复他,只安静地等待,直到前面的所有绅士都打完电话轮到他。
他走上前去,拿起了电话筒,停顿了片刻,手指瞬间化作了无数细密的肉丝嵌入了电话亭的投币口内。
“咔哒!”
随着一阵轻轻的晃悠,听筒内也传来了“哒哒哒”的声响,示意费舍尔输入电话号码。
他回忆了一下死亡卿报出的电话号码,似乎是卡度的分区号。
这家伙是卡度人不假,但是费舍尔很难想象这样求死的一个人会一直待在什么地方,更何况他还是造物学会的一员。
费舍尔突然觉得用这个电话联系对方有些荒谬,该不会是那个酒鬼喝醉之后神智不清干的事情吧?
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情,费舍尔的手指缓缓地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也在拨号盘上旋转地将分区号与转接号一个个输入。
“咔哒……”
“叮叮叮……”
他的身后没人再等待,早晨的城市中连路过的马车都没有几辆,因而此刻费舍尔的耳边便显得格外寂静,好像整座城市就只有他和他手中的听筒那样。
沉默的呼叫中,他那种怀疑死亡卿留下无用号码的想法愈盛。
费舍尔歪了歪头,许久没有人接听,他都想要挂电话了,但就在他刚要如此做的时候,耳边倏忽传来了接通的声响。
“咔哒……”
“……喂。”
一片沉默之后,电话那头,一个格外年轻、平淡的女声倏忽响起,让费舍尔微微一愣,一时没有应答。
“……”
“喂?”
那边的女声再次响起,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打电话的人不说话。
费舍尔回过神来,用卡度语开口问道,
“我找霍兰·迪奥尼西奥先生,请问他在吗?我是他的朋友,有一点事情要和他说。”
“……”
如同回合制那样,这回轮到那边沉默下来了。
过了一秒后,那女声才说道,
“霍兰不在这里,但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转达给他。”
“……请问你是他的谁?”
“房东。”
原来是房东啊,那个家伙是在卡度租的房子吗?
“请问怎么称呼?”
“阿什莉……叫我阿什莉小姐就行。”
奇怪的名字,难以想象卡度那样以简短和引经据典为起名习惯的地方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名字。
“好,阿什莉小姐,请你转告霍兰·迪奥尼西奥先生,说是有一位叫‘费舍尔’的先生想告诉他,关于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有线索了,请他来南大陆一趟,我在最南方的龙廷等着他。”
说实话,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告诉一个普通的卡度房东,她会不会以为这是什么精神病交流邀请?
嗯,反正死亡卿看起来精神也不太正常。
“好的,我会转告他,确保他知道的……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转告吗,费舍尔先生?”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女房东却没显得多么慌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死亡卿的精神状况了。
“……没有了。”
那边的女声这次沉默得更久了,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中也带起了一抹飘渺得难以察觉的失望,
“……好的,那我就挂断电话了。”
“嗯,谢谢,阿什莉小姐。”
“……”
“咔哒!”
电话之中传来了清脆的响声,那年轻女孩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费舍尔也同时将听筒拿开了一些,看向了旁边清晨的街道。
“打完了,怎么样?”
怀中的埃姆哈特如此问,但费舍尔看见了对方房屋上挂着的绿龙廷旗帜与纳黎的黄金旗帜,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的手指敲打了一下听筒,随后说道,
“还没有。”
“啊?哦,你还要打给谁?”
费舍尔没回答,只又将手指插入投币的口子,随后又开始旋转要拨打的号码,这个号码他再熟悉不过,也不知道四年半之后有无更改……
他要打给伊丽莎白。
或许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因为如果让伊丽莎白知道自己回来了却没办法立刻去找她,那么她必然会暴怒,也必然会让如履薄冰的费舍尔更加危险,淑女的危险都要持续上升好几个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