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谢家。
谢道韫登上二楼,谢钟秀正神情木然的坐在一角,两眼无力的朝她瞧过去,接着一双秀眸红起来,显露出心中的愤慨,却忍着不哭出来。
谢道韫完全明白谢钟秀的感受,而她亦感同身受。
谢钟秀以违反她内心真正情绪的平静语调道:“那奸贼走了吗?”
谢道韫还是首次听到谢钟秀这样骂一个人,可见谢钟秀如何痛恨桓玄。
谢道韫在她身旁坐下,道:“走了!”
谢钟秀两唇轻颤,欲语还休。
谢道韫柔声道:“秀秀是不是想问桓玄为何要到我们谢家来呢?”第四十卷第十三章神秘女尼
谢钟秀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道:“这奸贼害死淡真仍不够,还要害死我。”
谢道媪遽震道:“秀秀!”
谢钟秀以使人心寒的萨淡语调道:“我宁死也不愿让桓玄得逞的。”
谢道韫心神抖震,色变道:“秀秀千万要振作起来,不要有寻死的念头。只要姑姑有一门气在,绝不让桓玄称心遂意。”
谢钟秀凄然道:“现在这奸贼权倾建康,我们如何能和他对抗?唉!小混虽然看似精灵,却像他爹般胡涂,那奸贼对他稍施颜色,便受宠若惊,以为鸿鹄将至,与那奸贼赴宴前还特意到我这里来,送上那奸贼的礼物,给我连人带礼轰了出去。爹为甚么这么快离开秀秀呢?剩下秀秀孤零零一个人。”
谢道韫心酸的道:“秀秀不要说这种话。我们谢家仍有希望,这个希望还是经由你爹缔造出来的。”
谢钟秀一呆道:“希望?”
谢道韫点头道:“是可能实现的希望;还记得刘裕第四十卷第十三章神秘女尼吗?”
谢钟秀娇躯遽颤,朝她望去。
谢道韫沉声道:“刘裕于大破天师军后,秘密回到广陵上,发动了不流血的兵变,从刘牢之手上把兵权夺去。现在刘裕占领京口,正紧鼓密锣,准备反击桓玄。”
谢钟秀露出有点不能置信的表情,双目却回复了点神采,道:“竟有此事?”
谢道韫慌忙道:“此事千真万确,乌衣巷无人不知此事。
谢钟秀担心的道:“刘裕斗得过那奸贼吗?”
谢道媪道:“秀秀就算对刘裕没有信心,世该对你爹有信心,你爹从来没有看错人。”
谢钟秀的俏脸亮起来,喃喃道:“刘裕!”
谢道韫道:“刘裕和恒玄的决战,已如箭在弦上。刘裕要赢此一仗,收复建康,必须速战速决,以免桓玄有站稳阵脚的机会。刘裕如能打垮桓玄,我们的苦难便过去了。”
谢钟秀不知想起甚么,黯然垂首。
谢道韫心痛的道:“秀秀啊!你和刘裕之间究竟发生过甚么事呢?”
谢钟秀答非所问的凄然道:“没有用的,我和他之间再没有可能了。”
谢道韫一呆唤道:“秀秀!”
谢钟秀现出心力交瘁的疲倦神色,道:“我为我们谢家广弟的个争气痛心。唉!我累哩!想早点休息。”
谢道韫扶她站起来,道:“秀秀你要坚强起来,千万不要放弃。”
谢钟秀沮丧的道:“刘裕斗不过桓玄义如何?斗得过他义如何?”
说罢星眸闭上,身广摇摇欲坠?
谢道韫吃力的扶着她,大惊道:“来人!”
两个小婢从楼下奔上来,助她扶着谢钟秀。
谢钟秀又张开美目,眼神涣散,好一会后方意识到发生了甚么事。
谢道韫见她清醒过来,吩咐其中一婢立即去请大夫来,然后和另一婢搀扶她返闺房,让她躺在卧榻上,又为她盖好被子。
谢钟秀从被内探出纤手,握着她的手,道:“姑姑不要担心秀秀,我很快便没事哩!姑姑也要保重身体,姑姑清减了很多呢!”
谢道韫轻轻道:“秀秀有没有话要和刘裕说?姑姑叮请宋大叔为你传话。”
谢钟秀在棉被内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双目现出炽热的神色,旋又被凄苦无奈的眼神代替,苦涩的道:“再没有甚么话好说的了。”
谢道韫肃容道:“秀秀有没有想过,刘裕今仗若胜,再不会重蹈你爹的覆辙,受制于不思进取的司马氏皇朝,以致坐失统一天下的良机。”
谢钟秀疑惑的道:“姑姑是指……”
谢道韫俯身耳语道:“我是说,刘裕如攻入建康,将再非屈居人下之人,秀秀明白吗?”
谢钟秀“啊”的一声叫出来,显是从未想过刘裕可能是未来新朝之主。
谢道韫道:“秀秀仍要瞒着我吗?你不把发生的事说出来,姑姑如何为你拿主意作决定呢?”
谢钟秀双日泪如泉涌,摇头道:“没有用的,我伤他太深了,他不会原谅我,只会恨我。”
谢道韫讶道:“秀秀私下见过刘裕吗?”
谢钟秀泣不成声道:“我私下见过他两次,最后一次拒绝了他,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唉!我做了甚么事呢?”
谢道韫虽仍末弄清楚确切的情况,但已猜得个人概,怕她过于激动,不敢迫问。边为她拭泪边道:“好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当刘裕踏足建康,会带来全新的气象、全新的时代,我们亦有个新的开始。放心吧!姑姑会为你作出安排,让你能和喜欢的人在-起。高门大族的婚姻害苦了我们谢家的女儿,姑姑绝不会让秀秀走我们的路。”
谢钟秀闭上美目,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倦极下睡着了。
谢道韫的热泪终忍不住夺眶而出。
在刘裕击败桓玄前,将是谢家最风雨飘摇的艰难岁月,自己能够挺下去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遽痛起来,牵动舌她的五脏六腑。自丈夫和儿子惨死会稽后,她的心痛症便不时发作,每次部比上一次剧烈,令她晓得余日无多。可是她怎都要撑下去,直至谢钟秀有好的归宿。
那时她再没有心事了。
※※※
燕飞踏足归善寺的墙头,腾身而起,再几个起落,立足于归善寺大雄宝殿的瓦顶上,整个寺院的形势,尽入他眼底。
他是蓄意暴露行藏,以测试神秘女尼的应变能力。
寒风呼呼,建康大部分地区已黑灯瞎火,惟独是秦淮河一带仍是灯火辉煌,显出建康的改朝换代,对秦淮风月没有丝毫影响。
不论谁来当皇帝,建康高门醉生梦死的生活方式,亦会继续下大。桓玄如是,刘裕也不例外。
燕飞心生感触。
比对起北方诸胡的刻苦耐劳,勇武成风,南人实非北人的对手。淝水之败,问题并不出在战士身上,而是出在苻坚身上。
苻坚无疑是有为的霸上,呵惜遇上的对手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风流将相谢安和谢玄。
如果换上拓跋圭又如何?
想到这里,燕飞终于生出感应。
燕飞也不由打心底佩服来自静斋的年轻尼姑,他肯定就算她武功比不上孙恩,也是非常接近孙恩级数的高手,竞可避过他无所不至的感应网。
来人落在后方瓦坡边缘处。
燕飞缓缓转身,接着瞪大眼睛地看着眼前宝相庄严、清丽脱俗的美丽女尼,失声叫道:“是你!”!!!